“先生,”博利厄说,“我要向国王告状。”
他没有说一句向犯人告辞的话就走了出去,他是那样怒气冲冲,甚至只叫那个边门看守小心地关上一道道门,他不亲自照看关门的事了。
看守走了几步,出去后看见博利厄先生已经走下楼梯头几级,他便转过身来说道:
“凭良心说话,先生,幸好我当时请您马上给我一百个埃居,我同意让您和您的伙伴说话,因为,如果您不给的话,政府也要把它和另外三百埃居一样拿走的,我的良心不再允许我对您什么事也不做,我事先得到过酬报,我答应过您去看您的伙伴……来吧……个正直的人是一言为定的……只要是对您对我来说都可能做得到,你们不要谈论政治。”
拉莫尔走出他的房间,来到柯柯纳的面前,柯柯纳正在中间的房间的石板地上大步走来走去。
两个朋友互相扑去,紧紧拥抱。
边门看守假装揩揩眼角,走出去看有没有人会发现这两个犯人见面,或者不如说怕别人会捉住他。
“啊!是你呀,”柯柯纳说,“那个可恶的典狱长来探望过你了?”
“和你一样,我猜想。”
“他把你的东西都拿去啦?”
“和对你一样。”
“我呀,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一只昂利埃特的戒指。”
“现钱呢?”
“我早已把我所有的全给了那个正直的看守,他才给我们这次见面的机会。”
“啊!”拉莫尔说,“看来他从两只手上收到了东西。”
“你也给了他吗?”
“我给了他一百个埃居。”
“我们的看守是个无耻的家伙,这可太好啦!”
“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有信心,因为我们是不缺钱的。”
“现在,你明白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是当然……我们给出卖了,”
“被那个罪该万死的德·阿朗松公爵。我有理由要拧他的脖子。”
“你认为我们的事情严重吗?”
“我怕很严重。”
“所以,怕要受到……拷问。”
“我对你老实说我已经想到这点了。”
“如果他们来这么一手,你说什么呢?”
“你呢?”
“我吗,我一句话也不说,”拉莫尔馓动得满脸通缸,回答说。
“你保持沉默?”柯柯纳叫着说。
“是的,如果我有这种毅力的话。”
“那么我,”柯柯纳说,“如果他们对我采取这种无耻的行为,我向你保证我要说出许多事情。”
“是一些什么事情?”拉莫尔赶紧问。
“请放心,是一些会使德·阿朗松先生有些时候无法睡得着觉的事情。”
拉莫尔正要反问,看守肯定听到什么声音,跑了进来,把两个朋友推进他们各自的房间里,再在身后把门关上。
五十五 蜡人像
一个星期以来,查理因为疲惫发烧,一直睡在床上,他常常象癫痫发作一样剧烈地发起病来。每当发病的时候,他有时会大声喊叫,在前厅里守夜的卫士听了都毛骨悚然。在古老的卢佛官里反复响着这些喊叫声的深沉的回音。近来有许多恐怖的声音在宫里回响着。发作结束以后,他精疲力竭,双目无神,无力地睡在他的奶妈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象是表示蔑视,又象是表示恐惧。
母亲和儿子之间双方没有交流过感情,因为他们不仅是不想靠拢,而且一直在互相避开。如果要说明卡特琳·德·美第奇和德·阿朗松公爵心底里在盘算什么阴险的主意,那最好去描写毒蛇窝里挤满的毒蛇蠕动的丑恶样子。
亨利给监禁在他的房间里,依照他本人对查理的建议,任何人都不能得到准许见到他,甚至玛格丽特。这在大家看来是十足的失宠。卡特琳和德·阿朗松喘了一口气,以为他完蛋了。亨利呢,安安静静地又吃又喝,希望自己被人忘掉。
在宫廷里,没有一个人怀疑国王生病的起因。昂布鲁瓦斯·帕雷医生和他的同事玛齐尔诊断是胃里发炎,总之,他们把病因和结果搞颠倒了。因此,他们开了一个减轻刺激的食谱,这只能对勒内指定的特别的饮料起辅助作用。这种饮料查理的奶妈每天亲手给他喝三次,成了他主要的食物。
拉莫尔和柯柯纳在万森,受到最严格的看管。玛格丽特和德·内韦尔夫人想了十来次办法要看到他们,至少希望能进一张条子给他们,可是都没有成功。
查理的病情有时好有时坏,一直这样翻来复去。一天早上,他觉得稍许舒服了一些,打算叫全体廷臣进来见他,虽然国王起床觐见礼不再举行了,他们每天早上依旧都象往常一样进宫。一道道门打开了。他的双颊苍白,象牙色的前额发黄,眼睛眍进去,围着茶褐色的一圈,发出兴奋的光芒,大家从这些就能看到年轻的君主得的不知其名的病使他受到多么可怕的摧残。
国王的房间里立刻充满了好奇的和各有打算的廷臣。
卡特琳、德·阿朗松和玛格丽特得到国王要接见的通知。
三个人相隔很短时间一个一个走了进来。卡特琳很沉着,德·阿朗松微笑着,玛格丽特却垂头丧气。
卡特琳坐在她的儿子的床头,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儿子看见她走近来的时候的那种眼光。
德·阿朗松走到床的另一头,在那儿站住。
玛格丽特靠在一件家具上,看着她的哥哥的苍白的前额、消瘦的面孔和凹陷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流下了眼泪。
查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眼泪,听到叹气,用头对玛格丽特做了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
虽然这个动作很难觉察,可是却使可怜的纳瓦拉王后的脸明亮了起来。亨利没有工夫对她说些什么,或者也许他根本不想对她说什么。
她替她的丈夫担心,她替她的情夫害怕。
至于她自己,她什么也不惧怕,她太了解拉莫尔的为人了,她知道可以信任他。
“啊!我的孩子,”卡特琳说,“您觉得怎样?”
“好些了,我的母亲,好些了。”
“您的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的医生?哈,他们都是有本领的医生,我的母亲,”查理哈哈大笑着说,“我得承认,听他们讨论我的病情,我真是快活极了。奶妈,把喝的给我。”
奶妈把查理平时喝的一杯药水递给他。
“我的孩子,他们要您喝的什么呀?”
“啊,夫人,谁知道他们给我配的什么玩意儿?”国王一面回答,一面很快地大口喝下那杯饮料。
“我的哥哥应该做的是,”弗朗索瓦说,“能够起床晒晒太阳,狩猎是他最喜欢的,也会使他恢复健康。”
“对,”查理说,同时露出公爵无法猜到含意的一种微笑,“不过,狩猎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不幸。”
查理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姿态很奇怪,于是谈话就到这儿中止了。在场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参与这场谈话。他微微点了点头,廷臣们知道接见结束,一批一批退了出去。
德·阿朗松动了一下,想走近他的哥哥,但是从内心发出的一种感情止住了他的脚步。他行了礼后,走出去了。
玛格丽特向她的哥哥递给她的枯瘦的手迎上去,握住它,吻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善良的玛戈!”查理低声地说。
卡特琳一个人留下来,依旧坐在床头。查理发现他单独和她在一起,就向床里侧后退,他那种害怕的感觉好象一个人看见一条蛇一样。
因为查理从勒内的招供了解了经过,以后,也许经过沉默和思考,他心里更加明白,他再也没有怀疑的幸福了。
他完全知道了是谁要害他死,又是怎么害他的。
因此,当卡特琳走近床边,将她的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凉的手向她的儿子伸过来的时候,他全身发抖,害怕极了。
“夫人,您没有走?”他对她说。
“是的,我的孩子,”卡特琳回答说,“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
“说吧,夫人,“查理一面说,一面又向后退。
“陛下,”太后说,“我刚才听您肯定地说,您的医生都是一些有本领的医生……” ,
“夫人,我还可以肯定地这样说。”
“可是,从您生病以来,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没有什么,这倒是真的……”可是如果您听到他们说的那些……的确,夫人,仅仅为了听听他们那些博学的谈论,生病也是值得的。”
“好呀,我的孩子,您愿不愿意我对您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说吧,我的母亲。”
“是这样,我猜想所有这些有本领的医生都一点儿也不知道您生的什么病!”
“夫人,真是这样。”
“也许他们看到了病的结果,可是病的起因他们查不出来。”
“这很可能,”查理说,他不清楚他的母亲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因此,他们医治症状而没有医治疾病。”
“说真心话,”查理惊慌起来,说道,“我认为您是正确的,我的母亲。”
“好,我的孩子,”卡特琳说,“您病得这么久,不论对我的感情来说,还是对国家的利益来说,都是不适宜的,由于精神状态终于可能在您身上发生作用,我已经召集了一批最有学问的医生。”
“夫人,是用医疗技术吗?”
“不,是用一种更加高明的技术,这种技术不仅能够观察人体,而且还可以看到人的心。”
“夫人,真是了不起的技术,”查理说,“人们居然有理由不把这种技术传授给国王们!您的研究工作有结果了吗?”他继续说。
“是的。” ’
“什么结果?”
“就是我所希望的,我给陛下带来了这种药,它会医好您的身体和您的灵魂。”
查理哆嗦起来。他相信他的母亲发现他又活了这么久时间,所以决心有意地结束她在无意中开始的事情。
“这种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