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等到我象现在跟您一样,跟其余的人也牵连上以后,您就
受到我本身的利益的保护。只要我在我的活动范围里是自由的,只要我处在幕后,只要我始终让人捉摸不透,我就可以保证你们大家的安全;千万别忘了过一点。鼓起您的勇气,凭我的保证去做您曾经在没有得到我姐夫的保证的情况下做过的事。今天晚上上卢佛官来。”
“但是您要我怎么来呢?我不能冒脸穿这身衣服到套房里来。这身衣服只能到前厅和院子。我自己的衣服更危脸,因为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根本没有办法叫人认不出。”
“这倒是的,我想想办法,等一等……我相信……有了,您瞧。”
公爵确实朝四周看了看,他的目光停留在暂时放在床上的、拉莫尔的华丽的行头上,也就是说停留在我们已经谈到过的那件金线绣的华丽的樱桃红披风上,停留在一顶插着一根白羽毛、围着一圈用金线和银线交结成一朵朵雏菊的帽带的无边小帽上,最后停留在一件珠灰色和金灰色缎子的紧身短袄上。
“您瞧这件披风,这根羽饰和这件紧身短袄,”公爵说,“是德·拉莫尔先生的,他是我的一位绅士,一位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这套衣服在宫廷里大出风头,德·拉莫尔先生穿上这套衣服,一百步外都可以认出是他。我把替他缝这套衣服的裁缝师傅的地址给您;您付双倍的工钱,今天晚上就可以有一套一模一样的。您记住了德·拉莫尔先生的名字,是不是?”
德·阿朗松公爵刚嘱咐完。就从过道里传来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接着还有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啊!是谁?”公爵急忙跑到门跟前,推上门闩,大声问道。
“见鬼,”外面有一个声音回答,“问得倒怪了,您自已是谁?真可笑,我回我自己的屋子,居然有人问我是谁!”
“是您吗,德·拉莫尔先生?”
“啊!当然是我。可您呢,您是谁?”
拉莫尔发现屋里有人,大吃一惊,当他一方面表示他的惊讶,一方面打算弄清楚新来到这屋里的人是谁时,德·阿朗松公爵一只手按住门闩,另一只手按住锁,急忙转过脸来。
“您认识德·拉莫尔先生吗?”他闻德·穆依。
“不认识,王爷。”
“他呢,他认识您吗?”
“我相信他也不认识我。”
“那就没有关系,您假装朝窗于外边看。”
德·穆依一声不响地连忙照办。因为拉莫尔开始不耐烦了,抡起胳膊使劲地敲门。
德·阿朗松公爵朝德·穆依最后看了一服,看见他背过身子去,于是打开了门。
“公爵殿下!”拉莫尔大吃一惊地朝后退了一步,叫了起来,“啊!请原谅,请原谅,殿下!”
“没有什么,先生,我需要在您屋里接见一个人。”
“好吧,王爷,好吧,不过,请您允许我取我放在床上的披风和帽子;因为我昨天夜里在沙滩沿河街上把两样都丢了,强盗在那儿趁黑夜攻击了我。”
“确实如此,先生。”王爷微笑着,亲手把拉莫尔要的东西递给他,“瞧您,身上真不象样子;看来您遇到了一些十分顽强的家伙了。”
公爵亲手把披风和无边小帽交给拉莫尔。年轻人行了个礼,走出卧房到前厅去换衣服,一点也不关心公爵在他屋里干什么;因为王爷们把跟随他们的绅士的屋子用来做接待室,接待各种客人,这在卢佛官也是相当平常的事。
德·穆依于是走到公爵跟前,两个人仔细听着,想知道拉莫尔什么时候换好衣服走掉,但是他换好衣服以后,自己来替他们解决这个困难,因为他走到门跟前说:
“对不起,王爷,您在路上遇见过德·柯柯纳伯爵吗?”
“没有,伯爵先生,不过他今天早上当班。”
“那他一定给人杀了,”拉莫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
公爵听见脚步声渐渐远了以后,打开门,把德·穆依拉在跟前。
“看着他走,”他说,“要试着模仿他这种难以模仿的身段。”
“我尽量模仿,”德·穆依回答,“可惜我不是一个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军人。”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午夜以前都在这条过道里等您。如果我的绅士们的屋子空着,我就在这间屋里接待您,如果不空,我们另外再找一间。”
“好,王爷。”
“就这样。今天晚上,午夜以前见。”
“今天晚上,午夜以前见。”
“啊!想起来了,德·穆依,走起路来右胳膊要甩得开一些,这是德·拉莫尔先生的独特步法。”
二十四 蒂宗街和破钟街
拉莫尔连奔带跑,出了卢佛宫,开始在巴黎城里到处寻找可怜的柯柯纳。
拉莫尔首先想到的是上枯村街,到拉于里埃尔老板那里去,因为他记起了自己过去常常在皮埃蒙特人面前念叨一句拉丁格言,来证明爱神、酒神和谷物神是掌管基本需要的神,他希望柯柯纳象他一样肯定是忙碌了一夜以后,会遵照那句罗马名言在吉星旅店住下。
拉莫尔在拉于里埃尔那儿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回忆起了应尽的义务;一顿相当心甘情愿地送上来的中饭,我们的绅士虽然心里焦急不安,却还是接受了,而且吃得很香。
心不在焉地把肚子填饱以后,拉莫尔又开始奔跑,他就象那个寻找掉在水里的妻子的丈夫一样,沿着塞纳河朝上游跑。到了沙滩沿河街,他认出了出事地点,正象他对德·阿朗松先生说的那样,三四个钟头以前,他正在夜间走路,突然被人拦住。这种事在当时的巴黎并不希罕,晚一百年以后,布瓦洛0还曾经给一粒射穿他的护窗板的子弹所惊醒呢。他帽子上的羽饰还有一小片留在战场上。占有欲是人的天性。拉莫尔有十根羽饰,一根比一根漂亮,但是他还是停下来把这一根,或者不如说把残存下来的这仅有的一小段捡起来,垂头丧气地瞧着它。正好在过时候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还有叫他赶快让开的粗暴的吆喝声。拉莫尔抬起头,看见一顶轿子,前面走着两个年轻侍从,旁边跟着一个武士。
拉莫尔相信他认得这顶轿子,连忙让开。
年轻绅士没有认错。
“德·拉莫尔先生!”从轿子里传出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说,同时有一只象缎子一样又白嫩又柔滑的手揭开轿帘。
“是的,夫人,是我,”拉莫尔鞠了十躬,说。
“德·拉莫尔先生手里拿一根羽毛……”轿子里的贵夫人继续说,“是不是您爱上了,我亲爱的先生,您找到了失去的踪迹?”
“是的,夫人,”拉莫尔回答,“我爱上了,爱得非常厉害。不过,眼下我找到的是我自已的踪迹,虽然我并不是在寻找它。不过,陛下允许我问候陛下的身体的情况吗?”
“好极了,先生,我觉得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可能是我一夜避静②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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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布瓦洛(1636…1711):法国诗人,古典主义文学理论家。曾任路易十四的史官。著有《讽刺诗集》和《诗简集》。
②避静:天主教内的一种活动。教徒在一定埋藏内避开“俗务”,进行宗教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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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避静!”拉莫尔惊讶地望着玛格丽特,说。
“啊!是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是在哪座修道院里?”
“当然可以,先生,我又不保守秘密,是在天神报喜修道院。不过您呢,您神色惊慌地在这儿干什么?”
“夫人,我也在避静中过了一夜,是在同一座修道院的附近。今天早上,我找我失踪了的朋友,没有找到他,却找到了这根羽毛。”
“它是谁的?不过,您确实使我替他担心,这个地方不太好。”
“陛下请放心,羽毛是我的,五点钟左右我从四个强盗手里逃走时,遗失在这个地方的。他们拚了命非要杀死我不可,至少我相信如此。”
玛格丽特强压住自己万分恐惧的情绪。
“啊!说给我听听!”她说。
“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夫人。正如我有幸向陛下说过的那样,是在早晨五点钟左右……”
“早晨五点钟,”玛格丽特打断他的话,说,“您就已经出门了?”
“请陛下原谅,”拉莫尔说,“我还没有回去。”
“啊!德·拉莫尔先生!早晨五点钟回去!”玛格丽特微笑着说,她的微笑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狡黠的,可是拉莫尔却沾沾自喜地认为很可爱,“这么晚才回去,您该当受到这个惩罚。”
“因此我并不抱怨,夫人,”拉莫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说,“即使我被杀死,我也会认为我比该当受到的这个惩罚还要幸福一百倍呢。不过,总之我从夜里避静的那所非常幸福的房子里很迟,或者象陛下说的,很早回去,突然有四个拦路强盗从莫特勒里街出来,手里拿着非常长的刀子追赶我。这很可笑,对
不对,夫人?不过,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必须逃走,因为我忘记带我的剑。”
“啊!我懂了,”玛格丽特流露出十分天真的表情说,“您这是回去找您的剑。”
拉莫尔望望玛格丽特,仿佛心里产生了一个疑窦。
“夫人,我确实想回去,甚至非常情愿回去,因为我的那把剑是一把极好的剑,不过我不知道那所房子在哪儿。”
“怎么,先生!”玛格丽特说,“您不知道您过夜的那所房子在哪儿?”
“不知道,夫人,要是我知道的话,让撒旦把我杀了。”
“啊!这真奇怪!您的故事真离奇!”
“您说的不错,真是离奇,夫人。”
“讲给我听。”
“长了一点。”
“不要紧!我有时间。”
“特别是令人难以置信。”
“说吧,我这个人再轻信也没有了。”
“陛下命令我说吗?”
“必要的话,就命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