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后几步打量他,接着又开始拥抱他。
“啊!夫人,”他对她说,“既然上天满足我,让我在没有人在场的情况下拥抱我的母亲,那就请您安慰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吧。”
“啊,我的天主!我亲爱的儿子,”卡特琳叫了起来,“您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您不知道的事,我的母亲。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也被一个人爱上;但是正是这桩爱情给我带来了不幸。”
“说给我听听,我的儿子,”卡特琳说。
“啊!我的母亲……这几位使臣,这次动身……”
“是的,”卡特琳说,“使臣们已经到达,动身很急。”
“动身倒并不急,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哥哥催得急,他讨厌我,我使他感到不愉快,他要摆脱我。”
卡特琳露出了微笑。
“于是把一个王位给了您,可怜的戴上王冠的不幸者啊!”
“啊,我不在乎,我的母亲,”亨利焦虑地接着说,“我不愿意动身。我,一位法兰西王子,在极其讲究教养的高雅风习中长大,身边有最好的母亲,又被世界上最可爱的一个女人爱着,偏偏要到世界尽头,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去,在那些粗野的人中间慢慢地等死,他们从早到晚都在酪酊大醉之中,他们按照一只酒桶的容量,也就是它能装多少酒,来评论他们国王的能力!我的母亲,我不愿意动身,我都快愁死了!”
“哦,亨利,”卡特琳一边握紧儿子的双手,一边说,“哦,这是真正的原因吗?”
亨利垂下眼睛,仿佛他不敢对他母亲本人承认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该不是,”卡特琳问,“另外一个没有这么浪漫、比较合情合理、比较有政治远见的原因!”
“我的母亲,如果我心里有这种想法,这也不能怪我,也许它占据的地方比它应该占据的多了一些,不过您不是亲口告诉过我,根据我的哥哥查理的生辰算的命,他不是注定死在年轻时候吗?”
“是的,”卡特琳说,“不过算命可能不准,我的儿子。我自己现在就希望所有这些算命都不会兑现。”
“不过,他的命书里到底是不是这么说的?”
“他的命书里说到四分之一世纪;不过,是指他的寿命还是指他的在位期,却没有说明。”
“好吧!我的母亲,想办法让我留下。我的哥哥快二十四岁了,在一年之内问题就要解决了。”
卡特琳深深地考虑了一下。
“是的,不错,”她说,“如果能这样的话,那就最好啦。”
“啊!请您考虑考虑,我的母亲,”“亨利大声说,“如果我是在用法兰西的王冠换波兰的王冠,对我说来是多么大的失望啊!我本来可以统治卢佛宫,统治这个风雅、有学问的宫廷,可以待在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身边,她的建议会使我免去一半的工作和操劳,她习惯于替我父亲挑起一部分国家太事的重担,她也一定非常愿意替我来挑,在那边想到这些会多么痛苦!啊!我的母亲!我可以做一个伟大的国王!”
舒啦,好啦,亲爱的孩子,”卡特琳说,这种前景也是她最美好的希望;“好啦,不要难过。您这一方面没有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啊!当然想到了;特别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比别人预计的时间早回来两三天,而且让我的哥哥查理以为这是为了德·孔代夫人。后来,我去迎接了使臣中最重要的人物拉斯科,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在这第一次的会晤中,我尽一切可能使我变得让他感到憎恶。我希望我已经达到这个目的。”
“啊!我亲爱的孩子,”卡特琳说,“这不好。应该把法兰西的利益摆在您那些小小的不满前边。”
“我的母亲,在不幸降临到我哥哥头上的情况下,法兰西的利益需要德·阿朗松公爵或者纳瓦拉国王登上王位吗?”
“啊!纳瓦拉国王,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卡特琳低声说,每次这个问题出现,她都感到焦虑不安,脸上不由得罩满了愁云。
“说实在的,”亨利继续说,“我的弟弟德·阿朗松也并不比他好.而且也并不比他更爱您。”
“好吧,”卡特琳接着说,“拉斯科怎么说?”
“我催促拉斯科要求召见时,他有点犹豫了。啊!他要是会写信到波兰去,取消这次推选,那有多好啊!”
“发疯,我的儿子,您这是发疯……波兰议会认可的事是神圣的。”
“但是,我的母亲,难道就不能让这些波兰人同意我的弟弟来代替我吗?”
“这即使不是不可能,至少也是困难的,”卡特琳回答。
“不管它,请您想想办法,试试看,跟国王说说,我的母亲,把一切都推到我对德·孔代夫人的爱情上,就说我为她发了疯,为她丧魂落魄。恰巧给他看见了我和吉兹从亲王府出来,吉兹在这件事上象一个好朋友那样,什么忙都帮到了。”
“是的,为了结成神圣联盟①。您没有看到这个,可是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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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神圣联盟:德·吉兹公爵后来到了1576年组成神圣联盟。它是一个天主教的联盟,表面上是为了反对新教徒,保卫天主教,真实目的是企图推翻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即本书中的德·安茹公爵),由德·吉兹家族登上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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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我的母亲,看到了,不过目前我要利用他。啊!能有一个人在给他自己做事的同时给我们做事,难道我们不会感到高兴吗?”
“国王遇见您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好象相信我向他断言的,也就是说,仅仅是爱情使我回巴黎来的。”
“不过他没有追问您夜里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吗?”
“问了,我的母亲;不过,我在南图耶家吃晚饭,我在那里大吵大闹,闹得满城风雨,国王不会不相信我在那里。”
“那么他不知道您拜访拉斯科?”
“绝对不知道。”
“好,好极了。我去试着跟他谈谈您的事,亲受的孩子;不过,您也知道,对他这个性子粗暴的人,任何影响都不会起作用。”
“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如果能留下,我多么幸福啊!因为我会比现在更爱您,当然我现在爱您已经爱到了顶点!”
“如果您留下,他们会派您去打仗。”
“啊!不要紧,只要我不离开法国就行。”
“您会被打死的。”
“我的母亲,人不会死于枪弹……会死于痛苦,死于忧愁。不过查理不会答应我留下来;他讨厌我。”
“他嫉妒您,我的英俊的胜利者,这是肯定的事,为什么您这样勇敢,这样幸运呢?为什么您刚二十岁,就象亚历山大和恺撒那样屡建战功呢?不过,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暴露您的想法,要装着俯首听命,要讨好国王。就在今天要举行一次秘密会议,宣读和审查将要在仪式上发表的演说。您就先当当波兰国王吧,其余的事让我去办。对了,昨天夜里你们的讨伐怎么样?”
“失败了,我的母亲;那个情人得到通知,从窗口飞出去了。”
“好吧,”卡特琳说,“将来我总有一天会知道是哪一个恶魔总在破坏我所有的计划……眼下,我猜得到是谁……让他倒霉吧!”
“是这样吗?我的母亲……”德·安茹公爵说。
“让我来处理这桩事吧!”
她亲切地在亨利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把他推出她的书房。
王室的公主们很快地来到太后的屋里。查理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的妹妹玛戈的镇定自若,非但没有使他感到不快,反而使他感到高兴。他不恨拉莫尔;当时他怀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在过道里等他,是因为这是一种潜伏狩猎。
德·阿朗松则完全相反,他忧心忡忡。自从他知道拉莫尔被他姐姐爱着的那一刻起,他对拉莫尔一直抱有的反感变成了仇恨。
玛格丽特一方面沉入梦想,一方面又密切注视着。她同时确事情要回忆,又有事情要提防。
波兰的代表送来他们将要发表的演说词的文本。
没有人对玛格丽特谈起头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简直就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她读了演说词,除了查理以外,各人都谈了自已要回答的话。查理让玛格丽特想怎么致答词就怎么致答词。对德·阿朗松前用词,他显得非常挑剔,不过,亨利·德·安茹的演说,他简直怀着恶意对待它,一定要修改重写。
这次会议虽然还没有人当场发作,可是关系搞得非常紧张。
亨利·德·安茹的演说词几乎需要完全重写,他离开会场去完成这个任务。玛格丽特自从纳瓦拉国王砸碎窗玻璃给她一些消息以后,还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她回到她自己的屋里去,希望能看见他来。
德·阿朗松已经从哥哥德·安茹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犹豫不决,并且留意到他和他母亲暗中使着眼色,认为其中一定有新的阴谋,于是回到自己屋里去揣测。最后,查理也要到他的打铁间去,打算完成他自己制造的一根长矛。卡特琳拦住他,
查理料到地母亲又要提出什么和他的意愿相反的事,停住脚,直勾勾地望着她。
“啊!”他说,“我们还有什么事?”
“还有最后一句话要交换,陛下。我们忘了这句话,但是很要紧。我们定在哪天举行公开会议?”
“啊!这倒是真的,”国王重新坐下说,“我们谈谈吧,母亲,嗯!您说定在哪天好?”
“陛下,”卡特琳回答,“您不提这件事,而您不可能是真的遗忘了,我因此认为您有慎重柏考虑。”
“没有,”查理说;“为什么,我的母亲?”
“因为,”卡特琳非常和蔼地接着说,“我的儿子,我觉得不应该让波兰人看见我们在追不及待地追逐这顶王冠。”
“正相反,我的母亲,”查理说,“他们很着急,从华沙强行军赶到这里……以敬意还敬意,以礼貌还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