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给她一记耳光,她的一切只让他看到一个拉客的妓女,但在舅舅的家里,她又是客人,他不能不敷衍她。他很不情愿地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得意地往他身上一靠,几乎是扑进他的怀里。他勉强搂着她,面无表情地跳着。她紧紧贴着他,大腿不断蹭着他的大腿,身子像一只发情的母猫在他身上扭动,一双眼睛风情万种地盯着他,娇声媚气地说道:“听说将军至今未婚,难道不想找个太太来陪?”
“我倒很想找个人来陪,可是谁愿意嫁个当兵的。”
她在他怀里扭了一下:“那是借口。你身为将军,人又这么英俊,这么有男人魅力,哪个女人不愿意嫁?只怕是将军心太高了,不肯轻易俯就,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女人让你心动过?”
她刺痛了他身上的某根神经,他有些恼怒了:这个婊子,她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好不容易跳完这一曲,他把她送回去,还没来得及走掉,她娇声说道:“张将军,我有点口渴,请你帮我倒一杯汽水好吗?”
第二篇 情定金陵(14)
他忍着满肚子的不耐烦,倒了一杯递给她,她伸手要接,他却往她身边的茶几上一放,转身就走,留她在那里咬牙切齿。
“表哥,”当他再次和白曼琳跳舞的时候,她突如其来地问他,“你知道何安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我今天才认识她。”
“那你可要小心了,她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交际花,最喜欢勾引男人,不知道有过多少男朋友。不要说只有男人玩弄女人,她可是以玩弄男人为乐。我看她现在又开始对你施展她那一套手腕了,你千万不要上当。”
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对他的关心和对何安娜的厌恶,但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东西,心里有些失望:“你认为我会上当吗?”
“也许你不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再说我也不喜欢她,不想有个像她这样的表嫂。”
“你放心,即使天底下没有其他女人了,我也不会要她。”他的表情严肃了,“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别说女人,这种类型的男人我也讨厌。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感情,恪守的是忠诚,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义无反顾,决不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
白曼琳望着他,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你将来对你的妻子,也是这样吗?”
“是的,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背叛’两个字。”
此后,出于礼貌,他先后邀请了姚太太和一个世家小姐。那位小姐姓廖,有二十七八岁,廖家和白家是世交,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她叫他一鸣哥哥。她的相貌颇美,鹅蛋脸,一双乌黑的眼睛机敏灵活、顾盼神飞,她的身材高挑匀称,一件月白色的织锦软缎旗袍长齐脚踝,走起路来犹如风摆杨柳。她是个法国留学生,在一家报社当采访部主任。她那带着西方味道的风度无可挑剔,又很会说话,善于左右逢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主任。她对他很有好感,决心要给他一个机会,她在法国研究的是西方现代文学,一开始和他谈了一些欧洲的文学流派,得知他虽然也是留学生,但对文学的欣赏还是基于满腹的中国传统文化之后,立即和他畅谈起李、杜来,他对她卖弄才学和逢迎自己的做法并不欣赏,反而觉得她矫情、虚伪,一个年轻女人不该这样老于世故。她盼着他能再次邀请她,可惜他在跳完之后就把她付诸脑后了。
他不耐烦敷衍这些人了,他们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而他还有关系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要办理,他决定转移阵地。接下来的一曲仍然是华尔兹,他抢在几个竞争者的前头邀请了白曼琳。他带着她旋转着,开始转得很慢,渐渐地越转越快,她的长裙飘舞起来,身子随着他轻盈地转动,翩若惊鸿。他转得更快了,从没有人带她跳过这么快的华尔兹,她觉得自己快要飞了起来,周围的舞客、头上的水晶吊灯、脚下上过蜡的地板似乎都在跟着旋转。她感到头晕目眩,忍不住死死抓着他,生怕摔了出去。他牢牢把着她的腰,继续不停地旋转,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一曲跳完,她已经气喘吁吁、站立不稳,他扶着她不敢松手。等她喘过气来,他说道:“累了吧?我们到外面去走一走,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她的头还有点晕,也想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于是答应了他。他们走下台阶,穿过草坪,绕过一对絮絮私语的恋人,来到喷水池旁边。这时已是午夜,天空湛蓝如宝石,玉盘一样的满月被璀璨的繁星簇拥着,清凉的月光与柔美的星光给花园笼上了一层淡雅迷人的色彩。柔润的晚风吹过花丛,带来了一阵晚香玉的香味儿,也带来了凉爽惬意的快感。
月色如诗,园林似画,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张一鸣心神俱醉,冲口而出:“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白曼琳扭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柔和,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清秀儒雅。此刻,他不像一个强悍的将军了,即使穿着那一身军服,腰间还配着军人魂。她觉得他如果像一个知识青年一样穿起灰绸的长衫,秋天围上白色的长丝巾,潇洒地往肩后一甩,丝巾与长衫的下摆随风飘拂,模样一定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她想起了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廖家姐姐,灰色长衫,白色旗袍,多相配呀。
第二篇 情定金陵(15)
他回过了头,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穿长衫的样子。”
他的心陡然一紧,难道她不喜欢他是一个军人?
“怎么会想起这个?”
“我想廖姐姐的旗袍很典雅,你要是穿起长衫来,一定很相配。”
“那太遗憾了,我从不穿长衫,将来也不会,看来和你那位廖姐姐不相配了。”
“我看你和廖姐姐谈得很热烈,还以为——”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不能不理她。事实上,从头至尾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只是个听众。”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她说的那些我实在不感兴趣。”
“其实廖姐姐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人长得漂亮,处事又大方,在新闻界、政界、文化界风头很健,游刃有余。曾经有人说过,谁要娶了廖小姐,谁就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得力助手,定会官运亨通。”
“那我更不能选择她了,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张一鸣靠太太吃饭。”
她笑了起来:“你会靠太太吃饭?说出去人家也不会相信。表哥,你的大男人思想很重嘛,你是不是喜欢那种柔顺的、只知道以丈夫为中心的女人?”
“我没有大男人思想,也不喜欢那种软弱而无个性的女人。我之所以不喜欢廖小姐,并不是因为她个性强,而是因为她太圆滑、太有机心了。娶了这样的女人当太太会很累的,你不喜欢的事她也会想方设法逼你去做,除非你顺着她的意志,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安宁。”
“是吗?”
“别怀疑我,琳儿。你太年轻,涉世不深,对很多人你还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明白的。”
“那,除了廖姐姐,还有其他的小姐呀。你一个也看不上吗?”
“不,有一个我很喜欢。”
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是谁呀?”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你现在告诉我不行吗?我保证不说出去,我发誓。”
他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还不到时候。等时机成熟了,我保证第一个告诉你。”
一只不识趣的蚊子在他们身边嗡嗡飞舞,他瞅准机会,闪电般地伸出双手一拍,然后摊开手,手心里果然沾着一只蚊子的尸体。他把手伸进水池里洗了洗,掏出手帕擦干,又仔细地擦着左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白曼琳见他对那戒指好像很珍爱,以为是什么稀世宝物,说道:“这是什么戒指?给我瞧瞧好吗?”
他把戒指取下递给她,这是一枚精雕细琢的钻石图章戒指,由碎钻拼成的“忠”字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说道:“这枚戒指是我去黄埔的时候,外公给我的。外公告诉了我戒指的含义,还说这是曾外公的心爱之物,是曾外婆送给他的。”
白曼琳笑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太奶奶向太爷爷表示她会对他忠贞不渝,抑或是要太爷爷对她忠贞不贰。想不到太爷爷和太奶奶还很浪漫呢。”
“你猜错了,这个忠字不是忠贞不渝的忠,而是精忠报国的忠。这个戒指还有着不寻常的故事。”
“说给我听听。”
他想了一会儿,开始说起半个世纪前发生的故事。1865 年,位于新疆西面的浩罕汗国派阿古柏带领侵略军进入新疆,先后攻下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等地。1867 年又攻占乌什、阿克苏和库车,宣布建立“哲德沙尔汗国”,自立为汗。1870 年,阿古柏又占领了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地,至此新疆大部分土地沦入匪手。1871 年,俄国趁火打劫,出兵侵占伊犁,宣称伊犁永远归俄国管辖。第二年,俄国与阿古柏订立《喀什噶尔条约》,俄承认阿古柏政权,阿古柏让俄国得到在南疆通商等权益。英国也不甘落后,于1874年与阿古柏订立了《英国与喀什噶尔条约》,承认“哲德沙尔汗国”,也得到了在新疆的特权。1875 年,在主战派与投降派之间犹豫已久的慈禧太后终于采纳了左宗棠的建议,任命他为钦差大臣,率军平定新疆。他们的老祖宗白镇藩将军也奉命前往,踏上了光复新疆的征程。临行前,白夫人让工匠做了“忠”字戒送给他,要他学岳武穆精忠报国。白镇藩一生“忠”字当头,这枚戒指很合他的心,他戴着它转战新疆南北。“哲德沙尔汗国”被摧毁,阿古柏被迫自杀,残部四散溃逃。白镇藩在和阗打击残匪时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