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笑不出来。笑着将这句话丢到脑后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此刻却难倒了田村,他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勇真担心地扭曲了表情,连态度都显得有些畏怯。
「不是啦……我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啊,喔……」
在这种情况下,勇真也不好意思说要跟出来。不管如何,还是先到庭院里透透气,镇定一下现在混乱的情绪吧。才来到走廊,他立刻发现信乃高大的身影。
田村静静地阖上房门,却掩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应该有听见刚才和勇真之间的对话吧。可是信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迈开脚步,以沉默的方式催促田村跟着他一起到客厅去。
「你别跟勇真说些有的没的啦。」
「我又没说错什么。」
「错得可离谱了。」
终于能表现出笑意,田村这才喘了一口气。
「如果我处在跟片濑相同的立场,也不会让你插手工作的。」
「你的理由和片濑又不一样,你是个温柔的好男人。」
田村推开客厅的落地窗,来到长冈家的庭院。走向往上延伸的楼梯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整理得相当干净的庭园。田村来这里玩过好几次,对庭院里的每一处造景都了若指掌。
借了双室外拖鞋,田村回过头望向信乃。
「可以让我在这里借住一阵子吗?我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是无所谓……你说的整理是?」
「没错,我想差不多也该结束和他之间那种不上不下的关系了。今后我该怎么自处,有很多事都得好好理清才行。」
「是吗……」
「我不会打扰到你跟勇真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说完这句话后,田村一步步走上阶梯。
庭院里开满了金木犀,馥郁的香气乘着风迎面拂来。在勇真开垦出来的花圃旁,是才刚动手栽培没多久的家庭菜园。看着看着,田村不由得笑开了。
理所当然般,这个家的每一处都充满幸福的光辉。
走到金木犀树下,田村毫不造作地伸直双脚坐在泥土地上。
希望冰凉的晚风能带给自己勇气,田村静坐着,许久都没有起身。
在长冈家当食客,是件挺快乐的事。
勇真出门上学时,田村就整理屋子、待在庭院里发呆,有时也会负责煮饭,田村会的料理就那几样,所以很少进出厨房,但也不到被称作料理白痴的地步。
偶尔过过规律正常的生活也不错。
唯一的抱怨是每天晚上都会被硬拉出去慢跑十公里。其实从头到尾跑满十公里的只有信乃一个人。
田村和勇真则是一台脚踏车互相交换陪着跑。田村骑脚踏车时勇真就负责跑,反之田村下来跑时,脚踏车就给勇真骑。自高中毕业后就没做过什么象样运动的田村,不管体力还是持久力完全不能跟勇真相比。
「我快死了。勇真,脚踏车让我骑啦!」
「才跑不到三公里耶。」
一旁的脚踏车上傅来勇真含笑的回应声。实在难以想象他刚刚才跑了四公里,勇真的声音仍旧相当有活力。
「别把我跟你放在一起比较啦!」
「真拿你没办法耶……」
勇真一停下脚踏车,使了个眼色要田村坐上来共骑。
信乃根本不理会田村的龟连,仍维持自己一贯的步调跑得老远了。为了追上他,勇真似乎打算一口气加速冲刺的样子。
「我全身肌肉都酸痛啦。」
「谁叫你平时不运动。」
勇真轻快的踩着脚踏车踏板,不到五分钟便追上信乃。在一旁观看身为赛跑选手的信乃跑步,是件很舒服的事。
「已经放弃了吗?」
骑到他身边时,信乃无奈的笑了笑。布满汗水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痛苦,田村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了句「你还算是人吗」。
「我可是连骑十公里的脚踏车都会受不了耶!」
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勇真也下了脚踏车跑在信乃身边。田村晚了几步才从他们身后跟上。
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身后,可以看见很多很多的画面。
像是一边跑步时,信乃仍不时会望向勇真。为了跟上自己的速度,勇真会不会太逞强了?负担会不会太大了?一路上信乃始终默默关心。他们的声音不大,处在后头的田村没有办法听得真切,只见信乃不只一次对勇真出声关切,而且现在跟信乃一个人跑时的速度明颗不同了。跟慢得吓人的田村不一样,就算落后一些距离,勇真也能迎头赶上。
偶尔勇真也会回过头来关心田村,光是从背影就能感受到他愉快的情绪。能和信乃在一起,勇真真的非常开心。
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勇真其实非常在意白天只有田村和信乃两人在家这件事。他当然不是怀疑,只是单纯的嫉护而已。
事实上,田村和信乃虽然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白天却几乎不会碰到面,午餐也是各自解决,最多不过是偶尔在客厅的不期而遇罢了。
依赖这两个人好意的食客生活,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了。
田村已经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在主动画上休止符之前,还得先提起勇气才行。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掏出手机一看,液晶银幕上显示的是大泽的电话号码。
现在实在懒得接他的电话。因此田村决定无视大泽的来电,又把手机塞回口袋。
来到长冈家后,也曾经和大泽聊过几次电话。对方提议要见面,当时是以学校期中考近了为理由婉拒,不过都过一个星期,得准备考试的借口也快不能使用了。
最近得再和他见一次面才行。
目前的调查碰到了瓶颈,说不定真得和他睡过一次才会有所进展。
一想到就觉得忧郁,调查了这么久,根本一点发展也没有嘛。
维持一定速度跑在前方的信乃忽然回过头来,露出一脸严峻的表情。本以为那不悦的脸色是摆给自己看,但立刻发现他的视线是对着别的东西。
是我的背后吗?
当田村这么想的同时,信乃也停下脚步。
车子的声音逐渐接近,田村和勇真同时回过头。
熟悉的车身滑行般慢慢驶了过来,在追上田村后终于停下。片濑的车子里,坐的当然是片濑本人。
他没有熄掉引擎便直接下车走过来。
「你好,抱歉麻烦你们了。」
「你是来接他的吗?」
信乃低声询问,视线同时瞥向一旁哑口无言的田村。
「不好再继续麻烦你们了。」
片濑的视线再度落到田村身上,连勇真也一脸茫然地看着田村。
「我来带你回去了,你也差不多该消气了吧。」
仿佛看透田村的一举一动般,片濑再自然不过的开口。
真是可笑。明明对最重要的事一无所知,怎么还敢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超然态度!
「这些日子劳烦你们照顾了,这家伙好像很喜欢你们呢。」
还是一样被他叫做「这家伙」。片濑总是如此,老是对着别人喊田村「这家伙」,而对本人则是可有可无的一声「喂」。好像从来不知道田村姓啥名啥一样,彻底忽略田村也有名字这件事。
「特别是对小少爷。想必这家伙应该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没有这种事,我还真希望田村先生能一直住在我们家呢。」
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勇真,田村不禁目瞪口呆。没有什么可不可能,这分明是勇真以自己的方式在挑衅片濑嘛。他知道田村之所以那么神经质的原因都是出在片濑身上,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向片濑表示抗议。
片濑多少有些意外,但立刻露出淡淡的微笑响应道:
「那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他啰。」
「这是当然……」
勇真话还没有说完,信乃竟难得出声插了话。信乃的双眼锁定在田村身上,用一贯低沉的嗓音询问。
「你觉得呢?想继续待在我们家也无所谓喔。」
信乃所说的话,别说是田村了,大概就连片濑也觉得相当意外吧。
想继续拖延下去的心情当然不在话下,田村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对信乃点头了。
「深里。」
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叫唤,却让田村的身体刹那间完全僵直。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片濑已经有多少年不曾叫过自己的名字了。试着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过来。」
田村摇摇晃晃下了脚踏车,望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勇真。勇真一接收到田村的视线马上走过来,接过田村手中的脚踏车。
「上车。」
语气依然那么冷淡,却潜藏着无可违逆的威势。
田村伸手拉开车门,凝神望向信乃与勇真的方向。
「我先走了。对不起……」
「要再来喔。」
田村点点头,坐进副驾驶座。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片濑!」
正准备坐上车的片濑,转过头看向对自己出声的信乃。
「有什么事吗?」
「该说的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田村不懂信乃的话里是否暗示了什么,但片濑却完全了解。证据就是,原本挂在他嘴角边的笑意消失了。
「这是过来人的忠告吗?」
「就当是吧。」
「那我就虚心接受,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发生什么事,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最好知道这一点。」
「我会牢记在心的,先失礼了。」
片濑坐进车里关上门后,用比平常稍嫌粗暴的方式驶离,连车速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刚才……信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间什么,片濑完全不作响应。为什麖要特地跑来接我?为什么会突然叫出我的名字?
所有的质问都被他当作空气一样听而不闻。
车子里,只有沉默尴尬的流动着。田村放弃继续追问得不到答复的问题,而片濑似乎也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布满汗水的身体开始感到寒冷。
车子行进的方向并不是田村的公寓也不是老家,继续这么开下去。就要到达前几天被迫绝食的那栋大楼了。
田村猜得果真没错。
被带进之前整整被监禁一天的房子时,终于不得不与看起来相当不悦的片濑正面对峙了。
片濑难得会露出这么明显不悦的爽情。几乎感觉不出情绪起伏的片濑,偶尔也会利用一些举动来让田村察觉他的心情。不幸的是,现在他正处于一触即发的极不悦状态。
「你好像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