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人尝试闯进来。
他揉揉双眼。经过昨夜的暴风雨摧残,最靠近窗户的那棵树的枝头已掉光叶子,就算真有一条龙存在,它也飞走了。八成是他的想象力作祟。
他竖起耳朵,除了耳朵里的血液奔流声,想仔细倾听出其他的声音。然后,外面的某个地方再度传来轻柔的抓搔声。
他徐徐移近窗户,凝视窗外。
就在院子的门口站着一只狗。一只脏脏、灰灰的狗,有一条硬直的尾巴。狗搔着门柱,彷佛在招呼布雷克下去。布雷克搔搔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他从眼角的余光瞥到黄色一闪,从屋子前面一溜烟掠到大门口。妲可!这么一大早她起来做什么?
他吃了一惊,眨眨眼。那条狗摇摇尾巴,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然后妲可弯下腰去摸摸它,它舔了舔妲可的脸。
然后他想起来了。他在书店外面见到的游民就是那条狗的主人。他扫一眼人行道,寻找那个穿着古怪的身影,却四处都看不到。
他该怎么办?这个时间去叫醒妈妈还太早。布雷克知道没有妈妈允许,不该离开这栋房子;不过,一条狗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妲可!”布雷克嘶声叫,无助地看着她开始跟着狗朝大马路走去,一人一狗仿佛事先计划好这趟小小的远足。她连头都不回一下。
“噢,妲可!”他哀叫,急忙离开窗边。
没有时间了。布雷克套上前一天脱下来的肮脏牛仔裤、连帽的长袖运动衫和臭臭的袜子,迅速绑好鞋带,手指头都快打结了。从椅背上抓起外套,全速跑过楼梯平台,然后想起那条狗狗的大手帕,又冲回去拿。
他再瞄一眼窗外。妲可差不多已经走到街角,很快就会失去踪影。
“该死,该死,该死。”布雷克嘟嘟嚷嚷奔下楼梯。他从挂钩上一把抓下备用钥匙(妲可没有拿走),跑到外面。
下过霜的早晨,天气很冷,四周弥漫着柔和的白色天光,就像他差点在门口阶梯上绊倒的白色牛奶瓶。看得到妲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轮亮黄色的太阳在雾中拨开路。布雷克在她后面奔跑,低声咒骂她。她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迹象。
“妲可!”布雷克大声叫她,这时妲可穿越大马路,跟着狗走下一段短坡,朝河边走去,两条短短的腿迅速迈动。一辆公车迎面而来,溅起水花,泼在街边石上,布雷克急停避开公车,然后紧张兮兮跟在妲可后面猛冲。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他终于在河边赶上妲可,对她咆哮。河里的水流很强,流得很急。“你是耳聋还是怎么了?”
布雷克猛力抓住妲可的手臂,将她转过来。她的眼睛黑黑、泡泡的,有两个眼圈,仿佛哭过。
“怎么了?”他震惊地说。
“放开我。”妲可有气无力,挣扎着不让他掌握。她扭来扭去,设法挣脱束缚。
“听着,我没时间跟你斗,”布雷克抗议,“你得在妈妈醒来之前回去。”
“我哪里也不去。”她口气很暴躁,站在原地不动。那条狗低声吠叫,摇摇尾巴,困惑不解。
布雷克摇摇头,踢踢地面,“快点,如果让妈发现你失踪了,她会抓狂。”
他拽拽妲可的外套,妲可的手臂一扭挣脱了,只留袖子悬空。布雷克只好放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隐字书 牛津(2)
“好吧,随便你。”他改变主意说。布雷克朝马路往回走了两大步,然后看看身后。正常情况下,这招很管用;正常情况下,妹妹心一慌,就会跟过来。可是这回她却背道而驰。
“噢,天哪。”布雷克气极叫道,赶紧冲回去和她作伴。
“这下子是谁变小小孩了?”她讥笑。
“我才不是小小孩呢,”他替自己辩护,“可是等到妈一起床,发现你不在家,她会很火大。”他回头看,只能从树木的缝隙之间看到一栋爬满藤蔓的阴郁屋子。那栋房子跨在一条小溪上,小溪从河的另一边蜿蜒流走。一条老旧的木造划艇泊在屋旁。
妲可一言不发。
“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很好。”
她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布雷克担心地再看她一眼。
“好啦,我睡不好,”她总算承认,“我想到那本无字天书,还有卓里昂教授告诉我们的一切,然后我听到那条狗在门口搔着,我想……嗳,说不定……可能有很重要的事。那个游民可能有麻烦。”
那只狗满怀希望看着他们俩,尾巴自动摇个不停。没绑那条大手帕时,它看起来比布雷克印象中还要老、还要邋遢,布雷克替它感到难过。它可能饿了,可怜的东西。
“嗯,你觉得我们应该告诉妈妈我们要去哪吗?”布雷克问,设法装出有点责任感的样子。
“我们要去哪呢?”妲可嘲笑。
布雷克无助地四下一看,耸耸肩。河的北岸隐约出现一排四四方方的船库,笼罩在薄雾中,他的右手边是一块空空荡荡的运动场向远处延伸过去。“不晓得,”他终于说,“但是起码我们可以把狗狗的事情告诉她,也许还有那个游民。说不定她帮得上忙……如果那人真的有麻烦的话。”
妲可摇摇头,“你疯了不成?她绝对不会让我们去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布雷克咬咬嘴唇。妲可说的有道理。不论事情有多么重要,妈妈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俩一大早就去探险。
“但万一是陷阱呢?”他问,山头冒起卓里昂的警告。他俩可能会有危险。
“是哦。一只狗试图绑架我们!只要告诉妈妈你有试着阻止我就好了。”说着,妲可迈开大步跟在那条狗后面走,狗又带起路来了。
布雷克站在原地不动。他相信那个游民对恩狄米翁·史普林有所了解。也许那人还能帮他们找到那本书呢?但是他的方法不太正统,布雷克没把握该不该相信他。
“那么,我们动作快一点,OK?”布雷克说着,撒开腿快步赶上去。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害怕,尤其是对妹妹承认这点,可是他不能丢下她回去。最起码他可以保护妲可,如果事情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行,你怎么说就是。”妲可漫步前行。
布雷克违背自己明智的判断,跟在后面。
离开市区,雾更浓了,天鹅凌波而行,像鬼影似的芭蕾舞者,朝他们一路划来,留下银色的V字形水痕。时间太早,不见划船或慢跑的人,泥泞的小路上只有他俩踽踽独行。他们漫步经过沼泽地,还有更多的船库,每一所学院都将自家的长型赛艇和划艇停在船库里。
布雷克看到远处河岸一排树的后面,有隐隐约约的市区建筑轮廓,距离越来越远。尖塔和圆顶溶入朦胧的天光中。但是他相信,恩狄米翁·史普林的秘密就隐藏在这片动人的背景之后,他下定决心把它找出来,不论什么代价。就算要翻开每一本书,追寻每一条线索,都要找到。
隐字书 牛津(3)
脚下的泥巴叽叽啾啾响,溅到他的牛仔裤上。妲可比较聪明,她穿的是靴子,不过她觉得冷。清晨的寒气直透过她那件薄薄的雨衣,她在发抖。
布雷克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妲可接受了,感激地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她一声不吭,眼睛继续盯着前方,思绪在千里之外。
妲可是因为恩狄米翁·史普林挑上布雷克而嫉妒吗?还是她也听到昨晚妈妈说,圣诞节过后他们就不再是原来的一家人了,而想要上演一次失踪记,以牙还牙?
布雷克不知道该怎么想,但是他很感激有妲可作伴。这份感觉令他意外,虽然他没有向她提起。
他俩默默举步前进。
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一连串钟声开始报时。四点、五点……六点钟。各种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一群铁鸟环绕整座城市。布雷克拉起上衣的兜帽,把手插进口袋里,耸起肩膀走路。
一大清早,这个世界在他看来如此不真实,就像一场梦。两岸的树都被雾锁住,像残余的睡意,银色的叶子垂进黝暗的水中。布雷克注意到,阳光挣扎着要穿过这层雾霭,可是光线太弱了。只有一轮暗淡的金圈穿透云层。泥块黏在布雷克的鞋底上,他就像长了蹄一样。
他开始觉得走累时,就看到远处的丘陵上有一座小小村落,临着一条窄窄的水道。耳边听到大量的水涌过土堰,听起来像瀑布。一块牌子指出他们正进入漪夫雷水闸(Iffley Lock),骑脚踏车的人必须下车步行,狗要用链子链起来。
游民的狗毫不理会那块牌子,领着他们过了一道石桥,朝一条长长的柏油路而去,路的两旁花木扶疏。两个孩子环顾周遭。流入水闸的水又黑又深,夹杂着树叶和垃圾。沿着河继续走,有一条漆得光鲜亮丽的长舟逆流而上,在空气中留下煤烟的踪迹。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游民坐在一排石阶底下,石阶直直通往水边。几只鸭子吵成一团,争相抢食被他抛到波上的面包屑。他注意到两个孩子,却没有起身。
“我们现在怎么办?”布雷克低声道。
“去他那里,我想。”
“我才不要下去那里,”他回答,瞥一眼那人弯腰驼背的样子,“可能会有危险。如果他有话对我们说,大可爬上来。”
他们不安地等待,那个人则继续喂着鸭子。接着布雷克看到水闸对面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稍微安了心。那是守闸人,他肩上挂着一捆绳子,正在检查系船设备和其他装置。他注意到他们,举起手来打招呼。
“你们用不着担心她,”他隔着水面喊,指的是那条狗,“她不用上链子。她很乖,真的。”
他正说着,那个游民便站起来,身体很僵硬,登上石阶朝两个孩子走来。布雷克的内心里感到一股微微的恐惧,将妲可推到身后保护。那个人穿着和那天一样,同一件褴褛长袍,同一顶毛毛的睡帽。他长得高高瘦瘦的,拿着一根木棒子,有点像巫师。
男人和男孩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