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
那人慢慢倾身向前,一直凑得离韦伯斯特很近。“那么你同意我们讨论过的事情了?”他的声音低得近似耳语。
韦伯斯特盯着那人的脸——坚毅而平静——反映出他已经操纵的大权和正在觎的更大权力。“是的。”
“你要明白一旦事情败露,遭殃的是你,不是我。”他没等韦伯斯特回答。“如果你胆敢通风报信,把一切告诉我的政敌,那你最好的下场是蹲不完的监狱,最坏的下场嘛……”
当另一个男人显然在威胁时,韦伯斯特的憎恶和恐惧都一齐化为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实实在在的心灵深处的恐惧。“我知道。”韦伯斯特长时间地闭上眼睛。“我的问题是沃克?普赖斯的大多数合伙人都想上市,并且他们认为现在是时候了,而一旦沃克?普赖斯上市,我就根本无法说服新的股票持有人筹措那笔基金,也无法说服他们按你的设想使用那笔基金。”
“你必须说服那些合伙人,让他们相信现在上市不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事情就那么简单。”
“办起来可不那么简单。”韦伯斯特低声说。
“上市与否的决定将由沃克?普赖斯执行委员会作出,你上次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是的。”韦伯斯特看着地板。
另一个男人慢慢俯下身去,捡起靠在他一条椅腿上的两只厚厚的棕色信封,递给韦伯斯特。“它们应该有用。”他微笑着松开握住信封的手指。
机身(1)
星期一
TPA545航班上
晨5时18分
艾米莉?詹森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漫长的飞行快到头了。早晨的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机舱里,小萨拉躺在她的大腿上,因为不适应强光的照射而眯缝着双眼。
她正在有滋有味地咂着奶瓶里最后一点奶,然后用她的小手把奶瓶推开。“吃饱啦,是吧?”艾米莉说,“好吧,咱们起来……”她把婴儿举起来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开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婴儿打了个嗝,身子放松下来。坐在旁边座位上的蒂姆?詹森打个呵欠,揉了揉眼睛。他从香港起一路上睡了一宿,而艾米莉乘飞机从来就睡不着;她总是十分紧张。
“早上好,”蒂姆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只要再飞一两个小时,亲爱的。早餐来了吗?”
“还没有。”艾米莉摇摇头说。他们乘坐的是自香港起飞的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包机。蒂姆刚当上科罗拉多大学的助理教授,乘包机省下的这笔钱正好用在他们安家的开销上。这次飞行很舒适——因为他们的座位在前舱——但是空姐们的服务显得杂乱无章,饮食送得都不是时候。艾米莉谢绝了晚餐,因为蒂姆睡着了,萨拉又躺在她腿上,这使她根本没法用餐。
即使就是现在,艾米莉对机组人员随随便便的举止仍旧感到惊讶。在飞行过程中,驾驶舱门一直是开着的。她知道亚洲的机组人员常常这样做,但这还是让她觉得不太合适,因为这似乎过于不正规、过分松懈了。飞行员们夜间还在机舱里闲荡,不时与空姐们说笑。有个驾驶员这时刚离开驾驶舱,朝机尾走去。当然,他们也许正要伸伸腿休息一下吧。这大概是外松内紧,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着呢。机组人员都是华人这一事实丝毫不使她担心。在中国生活一年之后,她对中国人的效率和细致周到十分佩服。但是不知怎的,整个这次飞行总让她觉得忐忑不安。
艾米莉把萨拉放回到自己的大腿上。婴儿两眼盯着蒂姆看,快活地露出了笑脸。
“嗨,我该把她这模样录下来。”蒂姆说道。他用手在座位下的包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架摄像机来,将镜头对准他的女儿。他挥动自己的另一只手来吸引女儿的注意力。“萨拉……萨——拉……朝爸爸笑笑,笑——笑……”
萨拉笑起来,发出一阵咯咯声。
“萨拉,马上要到美国啦,感觉怎么样?想看看爸妈的老家吗?”
萨拉又咯咯地笑了一声,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着。
“她也许会觉得美国人都长得怪模怪样的。”艾米莉说。他们的女儿七个月前出生在湖南,蒂姆当时正在那里学中医。
艾米莉看见摄像机镜头朝她转过来。“你怎么想呀,做妈妈的?”蒂姆说,“马上就要到家啦,你开心吗?”
“噢,蒂姆,”她说,“千万别。”我看上去一定糟糕透顶,她心想。到底在飞机上呆了这么长时间啦。
“好啦,艾米莉,你在想什么呢?”
她需要把头发梳一梳。她还需要去趟卫生间。
她说:“好吧,我最想要的——我这几个月里连做梦都想要的——是一块奶酪汉堡包。” “抹上一点豆瓣辣酱?”蒂姆说。
“天哪,不。是一块奶酪汉堡包,”她说,“夹上洋葱,西红柿,还有生菜叶,还要腌黄瓜和蛋黄柠檬酱。蛋黄柠檬酱,上帝啊。还有法国芥末。”
“你也想要块奶酪汉堡包吗,萨拉?”蒂姆说着又把摄像机转过来对着他们的女儿。
萨拉正用一只小手费劲地扯着自己的脚趾。她抓住自己的脚丫就往嘴里送,然后抬头朝蒂姆看看。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机身(2)
“好吃吗?”蒂姆一边说,一边笑起来,手里的摄像机也随之抖动起来,“这是你的早饭吗,萨拉?不想等飞机上的空姐给你送吃的吗?”
艾米莉听见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好像是从机翼里发出的震动。她的头猛一甩。“那是什么?”“别慌,艾米莉。”蒂姆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笑。
萨拉也笑起来,开心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们就要到家了,心肝儿。”蒂姆说。
就在他还在说着的时候,飞机好像颤动起来,机头朝下。猛然间,一切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过去。艾米莉觉着萨拉正从她的大腿上往前滑下去。她一把抓住女儿,用力把她拉回来。这时候,飞机让人感到正在直直地往下倒栽。没过片刻,它又突然头朝上飞起来。艾米莉仰面沉在坐椅里,女儿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蒂姆说:“见什么鬼啦?”
刹那间,冷不防地她又被从坐椅里拎了起来,安全带紧紧勒住她的两条大腿。她感到晕乎乎的,胃里翻腾着直想呕吐。她看见蒂姆从坐椅里弹了出去,脑袋重重地撞在头顶的行李架上,摄像机从她面前飞了出去。
艾米莉听到驾驶舱里嗡嗡的警报声和带金属音的人声在说:“失速!失速!”她瞥见穿蓝制服的飞行员的手臂在各控制板上迅速移动。他们用汉语大声嚷着。整个飞机上,人们到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还有打碎玻璃的声音。
飞机又一次直陡陡地往下栽。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仰面朝天尖叫着,顺走道滑下去。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也跟在后头打着滚滑过去。艾米莉回头望望蒂姆,她丈夫已经不在座位上了。黄色的氧气面罩正纷纷从座位上方落下来。有一只正在她脸前晃悠,但她无法伸手去够,因为她正紧紧搂着婴儿。
飞机带着巨大哀鸣直直朝下冲去,艾米莉沉在椅子里。鞋子、皮包在机舱里四处乱飞,撞来撞去;人们的身体沉重地撞击着坐椅和地板。
蒂姆不在了。艾米莉掉转身子寻找他,突然一个沉甸甸的行李包猛地砸到她头上,痛得要命。她两眼发黑,直冒金星。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警报器继续响着。乘客们还在尖叫。飞机仍在下坠。
艾米莉低下头,把婴儿紧紧抱在胸前,生平头一回,她开始祷告了。
南加州空中交通管制中心
晨5时43分
“南加州空中交通管制中心,这里是太平洋航空公司545号航班。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
南加利福尼亚空中交通管制中心设在一幢外表灰暗的建筑物里。高级管理员戴夫?马歇尔听到飞机驾驶员的呼叫,看了一眼他的雷达屏幕。太平洋航空公司香港至丹佛的545航班正向他这边飞来。几分钟之前,这个航班刚由奥克兰的航空无线电通信站转交给他,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飞行。马歇尔轻轻碰碰面前的麦克风说道:“请讲,545号。”
“请求准许在洛杉矶机场紧急降落。”
驾驶员听上去很镇定。马歇尔盯着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绿色数据块,每个小块代表着空中的一架飞机。TPA545号航班正朝着加州海岸线飞来,过不了多久它就将飞越马里纳代尔雷依,从那儿到洛杉矶机场还有半小时的航程。
马歇尔说:“好的,545号,明白你们要求给予紧急降落许可。请说明紧急情况的性质。” “机上乘客出现紧急情况,”驾驶员说,“我们着陆后需要救护车。我得说需要30到40辆救护车。也许更多。”
马歇尔愣住了。“TPA545号,再说一遍。你们需要40辆救护车?”
机身(3)
“是的,我们在飞行中遇到严重湍流。乘客和机组人员中都有伤员。”
马歇尔心想,你这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不先说这个?他在椅子里转过身,向他的上司简?莱文点头示意。简?莱文马上拿起另一副耳机戴上,按下键听了起来。
马歇尔说:“TPA545号,我已记录下你要求地面提供40辆救护车。”
“耶稣啊,”莱文说着做了个鬼脸,“40辆?”
驾驶员回答时仍旧很镇定:“啊,是的,管制中心。40辆。”
“你们需要医护人员吗?机上伤员情况怎样?”
“我还不清楚。”
莱文打了个手势,示意马歇尔让驾驶员继续说下去。马歇尔接着问:“你能给我们估计一下伤员数目吗?”
“我很抱歉,不行。无法估计。”
“有没有人昏迷过去?”
“没有,我想没有,”驾驶员回答说,“但已有两人死亡。”
“老天啊,”简?莱文说道,“他总算跟我们说了。这家伙是谁?”
马歇尔在控制板上按了一个键,在屏幕上角打开一个数据模块,上面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