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世品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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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世品人录-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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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地理  面折半农(2)
(存仁按:新文化运动以来,不曾见到中国人发现美洲新大陆的考证,虽然有过几篇小品,谈到法显和尚发现新大陆,也是根据章师的论文而来。直到最近五六年,留在香港的卫聚贤大师,著作了一本有关中国人发现美洲新大陆的书,这还是一本提要,全书要是付印的话,一共有十大厚册,现在香港已出了三册,卫聚贤大师到处请求富有者出资付印,响应者极少。卫大师也和我商量过集资付印的办法,要我也拿出一部分钱来。他率直得很,在我诊所最忙的时间中,三言两语地要我答应出资多少,我当着许多病人面前,只能婉转其词地答复他。卫大师真是一个读书人,一言不合,拂袖而去,至今没有见过。第四册出版与否,杳无消息。现在他已去了台湾,且有很多种书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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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叱北大  国骂送客
刘半农倾听章师的话,一句也插不上嘴,同来的人与刘氏面面相觑,想快快脱身,不料这时刘半农却又说了一句:“北方学术界,正在考据敦煌石窟及周口店‘北京人’,以及甲骨文、流沙坠简等。”想借此掩饰自己,夸大北方学术界的工作,来平抑章师的气焰,一面就起身想走。章师这时勃然大怒,说:“中国政府对你们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设立了无数研究所研究院。敦煌石室的发现,第一个是西人斯坦因(在英国得爵士勋位),他从莫高窟以及西北流沙中窃去几百箱文物。后来多少年之后,法国的伯希和又盗去几百箱文物,直到他们在英法两国发表之后,你们才知道,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事情?”这时他又把手杖在桌上拍了一下。刘半农面孔红到项间。章师说:“你知不知道近年来还有一个瑞典人斯文赫廷,又在西北发掘了许多文物,究竟中国科学家做些什么事?所谓北京大学,只出了一个张竞生,写了一本《性史》,这难道就是提倡白话文以来的世界名著吗?”刘半农讷讷其词地说:“我们正在考证甲骨文。”章师说:“甲骨文没有多大的考证价值,我愿意同你各人做一部书,专门考据甲骨文,一言相约,二年之后,你在北方出版,我在上海出版,你用白话文,我用我的文言文,看谁写的是活的。”当时刘半农不出一声,就是不敢答应这一件事。
  章师又说:“我知道你曾经在北方的报纸上,征求过‘国骂’的字句及各地方骂人的话,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到你学校中,在课堂上讲出许多骂你老母的地方话。所以后来你就不敢再做这件工作,现在我来骂几句给你听。”接着就说汉代的骂人话,是×××出于何书,唐朝骂人的话,是×××出于何书,直说到上海人宁波人,以及广东人的三字经,完全骂出来。看起来好像供给他资料,事实上把刘半农祖宗三代都骂到了。这时已超过午餐时间,刘半农同来的人就出来向章师作揖说:“我们麻烦老师很久,现在我们要告辞了。”章太炎老师只说一句话:“如果刘半农要写访问章太炎的话,我就要叫我的学生,写一篇章太炎接见刘半农谈话记。”接着指着我说:“就是要他写。”刘半农就说:“不敢,不敢。”深深地鞠躬而去。章师教我代送,送出了门之后,章师坐在藤椅上纵声大笑,好像其乐无穷,认为这次骂人是很得意的事情。
  

胡适之书生从政
林语堂到上海创办《论语》杂志,提倡轻松幽默的写稿作风,出版后风行一时,《论语》末页有征稿规则十条,每条都很风趣。第一条是不欢迎一本正经的文字,如“反对吸烟”等。第二条是不要开口就讲“我的朋友胡适之”,因为当时有许多文人,都以认识胡适之为荣,动不动在文章中写出“胡适之如何如何”。这两条投稿条例,大家认为很有趣的。我与胡适非亲非故,不过他是令我少年时代崇拜的典型人物,所以常常想找机会认识他。
  我在十六岁时,喜欢看《红楼梦》,那时中华书局有一部《红楼梦索隐》,是蔡元培作注释的,内容大致说《红楼梦》是记明珠家的隐事。不久胡适另外发表一篇《红楼梦考证》,重点是考证作者曹雪芹的身世和《红楼梦》版本,把蔡元培的《索隐》,完全推翻了。从这时开始,我对胡适的考证功夫佩服到五体投地,觉得研究任何学术,从考证方面下工夫最有价值。
  五四运动中胡适大露头角,发表一篇《文学改良刍议》,开始提倡白话文,这一点对我又有一个极大的影响。因为我师事姚公鹤和章太炎两位先生,他们都要我读古书,对白话文则嗤之以鼻。我初时写作,觉得文言文容易写,白话文难以下笔。可是多看了几遍《红楼梦》之后,觉得白话文写得好的话,比文言文写的林琴南小说更是传真而美妙。
  由于对胡适格外崇拜,便百般设法搜集他的一切文字和刊物。五四运动后胡适的文章,大都发表在北方,上海的刊物只有一份《新青年》杂志,南北远隔,看来似乎没有认识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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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会上  初识胡适
上海棋盘街相近,很早有一家亚东图书馆,首先用新式标点出版很多小说书,如《红楼梦》、《水浒传》等,书的前面必有一篇胡适的考证文字。在当时的书坊,小说书向来都是线装石印的,老式圈点,分段不明,不要说前面没有考证文字,连小说书作者的名字都没有刊出,所以从亚东图书馆开始,旧小说的面目为之一新。
  我最初行医,诊务清闲,上午完了,下午就没有工作,诊所初时设在南京路望平街转角,这地方是上海发行报纸的中心。我利用空闲时间,办了一张《康健报》,是专门介绍卫生常识的周报。因为是创始第一家,销数很广,因此我认识了许多出版界中人。其中有位郑耀南是交际家,他联合各方面友人发起一个“吉社聚餐会”,每一会员都属不同的职业,有律师、会计师、中西医师等,中医师就是我,每周聚餐一次。因为社员是十一个人,就将“十一”和“口”字相接,称作“吉”社。聚餐时例必邀一位特客,这位特客,多数是文教界或专业名流。
  我们十一个会员之中,有一位是亚东图书馆老板汪孟周,他是安徽绩溪人,精于饮馔之道,每次聚餐定菜,都由他去接洽。当时上海最时髦的菜馆,全是徽馆,因此我们的###,十次中有七次是在四马路望平街相近,一家有名的徽菜馆“民乐园”。
  有一次聚餐,汪孟周邀了一位特客,是来自北方的教授,一经介绍,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胡适。我当时高兴极了,真是俗语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适见到我们一般社员,都是上海的洋场人物,商业气息很重,所以他发言不多,但对“民乐园”的菜肴,认为是他的家乡风味,十分欣赏,特别是对炒蟮糊、炒划水、炒秃肺、炒圈子几只菜,更是赞不绝口。汪孟周就讲起他和胡氏是四代世交,而且是徽州绩溪县龙井乡的小同乡。他开的亚东图书馆,胡氏有一百两银子股本在内,所以胡适在上海出版的一切著作,如《胡适文存》和《胡适文选》以及一切新式标点的旧小说,都由亚东图书馆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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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校  访寻旧址
胡适在席面上问起我的籍贯,我说,我三代之前是浙江平湖,但是出生在上海县城大东门内。他听见“大东门”三字,大大的高兴起来,他说他也出生在大东门外程裕新茶叶栈内,我告诉他这家茶叶栈至今还开在原处。他又问我上海县城内有一家梅溪学塾是否还存在?我告诉他梅溪学塾现已改名梅溪小学,仍在蓬莱路新上海县署斜对面。他听了之后,便说他小时是在这间学校读书,于是和我约定了一个日子,一同到南市去巡视一次,他要探索出生和儿童时代读书之地,我当时就一口答应。
  到了约定的日子,我们搭电车到南市,先访程裕新茶叶栈,一路沿着大东门大街走到董家渡,在他记忆中所能认识的就是这地方的一个很大的天主教堂和大码头“南市常关”。玩了很久再搭电车到小东门,进城隍庙,在各式摊档上吃了许多糖果点心,又由城隍庙步行到梅溪小学。这时天色已经很晚,学校的校长茅先生,一个人留在校中改卷子,胡适自我介绍之后,茅校长大表欢迎,并且说他小时也在梅溪学塾读书,所以坚定要留胡适同我吃晚饭,以便畅谈,情意亲切,我们只好接受他的盛意。
  这位茅校长生活俭朴,向来进餐只有简单的一荤一素,这一晚他另外添了一碟炒菜、一碟白鸡和两壶绍兴酒,大家边吃边谈,尽醉而止。胡适说这一天给他的印象,是美国回来之后,一个最值得怀念的日子。茅校长娓娓不倦地谈梅溪旧事,坚持要亲自送胡适返旅馆,因此吃罢之后,由梅溪小学出老西门经法租界进入英租界麦家圈,到达老惠中旅馆。胡适又很高兴地叫了一些酒菜,三人重新畅饮,直到深夜而散。
  隔了几天,胡适问我徐家汇土山湾天主堂图书馆认识不认识?他想要到那边去参观一下,我说,这个图书馆是专供神父们用的,对公众并不开放,但是我有一个相熟的徐甫靖铎士,他是负责管理图书馆的,我可以陪同你去。于是我们约定了时间一同坐电车前往。
  徐家汇天主堂图书馆,藏书极丰富,但完全没有一般图书馆的设备,只是一座极大的藏书楼,连目录册都没有。我们到了那边,由徐甫靖的介绍,可以随便向各书架去取书。有一个部门,藏的是中国历代各省各县的舆地志和县志一类的书,胡适对此大感兴趣,说这类书就全国而论,这图书馆可高列第三位。因此我们在那里盘桓了三个小时,而且还和那位铎士大打交道,以后他便独自去了好几次。
  胡适曾问我旧书铺熟不熟?我说:“我平时有空闲,常跑旧书铺,家家都很熟,可是旧书铺集中在城隍庙桂花厅旁和三马路两处,总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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