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秋对杨静说:“他们也有女同学去,我们偷偷跟着他们走好不好?”
“那肯定不行,会把我们撵回来的。”
“解放军在街上宣传,号召大家都参加革命,我们要革命总没有错,去试试怎么样?反正我不愿意回家。”
俩人争来争去,杨静见思秋决心已定,也终于同意了。“好吧,好吧,那就试试吧。”
杨静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
爸爸妈妈:我和哥哥、思秋都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了,今天晚上离开杭州,你们不用找我们了。以后会给你们写信的。杨静。
夜色朦胧中两个女孩每人书包里塞了几件衣服,悄悄地打开了门,溜了出来。
她俩到了浙江美术学院,闪到柱子后面,看见有三位老师站在二十多个男女同学当中。
一个白头发的老师说:“你们是将来的画家,我们国家少有的人才。邱跃和杨涛的画还在法国开过画展,当兵打仗不是你们的事,丢掉画笔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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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一部分(6)
可他们谁都喜眉笑脸的不听劝,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是去参加翻天覆地的革命!”“金教授,很晚了,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到部队我们也不会丢掉画笔,我们会画得更好。”从门口进来两个解放军,二十几个同学,有人背一个包,有人背一条毯子,有人就拿一把雨伞,全都毫不犹豫就跟着走了。
“同学们哪,同学们哪!”白头发老师还在后面喊着,竟失声哭了。
解放军大部队像条长龙,这群学生,插在了队伍中间,大踏步离开了杭州。思秋和杨静远远地跟着杨涛那支队伍,她俩走得非常累,但不敢落后,直到天亮了才被他们发现。
杨涛气冲冲地说:“真是胡闹,快给我回去。”
杨静悄悄对思秋说:“我看算了,我们没有背背包,就累成这样,要是背上被子成天走,那肯定趴下。”
“人家女的能行,我们也能行。”
“秋,求你回去了,我这就想家了。我们太小了,死皮赖脸,人家也不会要我们的。”
“要么,你一个人回去,我肯定要参军。”
“好吧,好吧,那就依了你,再跟着走一段看看。要是他们真不肯要我们,你一定要和我回去。”已经走了这么远,杨静也无可奈何。
人生的旅途大多是枯燥而平庸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猛然抬头,见到一片奇山秀水,怎能不为之欢欣鼓舞?在沉闷的岁月里,解放军部队生活为思秋展现一片朝气蓬勃的天地,展现一片全新的生活,她决不会轻易放弃。思秋的兴致很高,她想,我就跟着走,赖也要赖到部队去。
还在小学的时候,思秋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人所俱者我皆备”,她问老师是什么意思?老师说:“这是一句格言,是说别人能做到的事,只要我努力,我也能做到。许多人拿这句话勉励自己。”思秋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很多时候,这句话在影响着她。
思秋和杨静又继续跟部队走到萧山,脚上起了许多泡,又饿又累一副可怜相,瘫倒在一个角落里。
杨涛带来了部队首长,看着她俩笑了,说:“小鬼,没有哭鼻子吧,先去伙房吃饭。”
部队首长终于把她俩和浙江美院的二十几个学生,一起收到了军文工团,都穿上了绿军装。
3
思秋所在的军,其中一个师配合兄弟部队攻克浙江沿海最大的舟山岛,另外两个师去巩固浙江刚解放的新区。
军文工团一百多个团员分成很多小组,撒到三个师各个部队,任务是带职入伍当文教做宣传工作。分配的时候谁都想到前线作战的部队,老同志是觉得呆在后方没有劲,新同志听老兵讲过去怎样参加战斗,真是羡慕死了,现在新中国成立了,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每个部队的最后一仗,当兵如果没有闻到火药味,那这个兵当得太遗憾了。这次分配下连,大家都想为打舟山贡献一点力量,保证书、决心书,贴满了墙。
思秋和浙江美术学院来的文健,跟老同志柳耕耘一个组,被分到前线参战的部队,激动得她几天都没睡好。下到后方部队的人到温团长那儿,有争的、有吵的、有哭的,一时团里乱糟糟。
杨静没有捞到去前线部队,跑到思秋那里出气:“听说你会游泳,把你分到前线组,美死你了,我和哥哥都没有这个福气。你那个组长柳耕耘,整天笑嘻嘻地好说话,不像我那个组长老波,一天板着脸,一开口一个大金牙,还用死鱼眼睛盯人,倒霉都倒到一块儿了。”
“你这张嘴,被你一形容,人家就这副模样了。”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观察观察。”
思秋一到文工团就记住了柳耕耘。她第一次看柳耕耘和小青演小歌舞《兄妹开荒》,耕耘演哥哥,在山上开荒生产,妹妹挑着担子,唱着歌上山给哥哥送饭。耕耘一不小心,把小青送上的碗给砸碎了,台下战士哄堂大笑,小青一时傻了眼,乐队也停了下来。耕耘竟发出非常爽朗的笑声,然后接下说:“哥哥实在对不起,我给妹妹赔个礼,妹妹千万别生气。”小青一听也笑了,这才把戏继续演了下去。柳耕耘的声音真好听,它带有磁性,铿然而宽厚,朗朗空灵,很有穿透力,给思秋留下很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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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一部分(7)
温团长第二天晚点名说:“柳耕耘一个老同志,做事毛手毛脚,砸了碗在台上出洋相;可他表现机智灵活,把戏演下去了。正反都是五十大板。”
老同志说:“小柳这个人,大大咧咧,常常是被表扬的时候,要捎带挨几句批评;受批评的时候,又能听到几句表扬。”
那时团里在排演一个小歌剧《牧羊姑娘》,曲子很好听,听说是柳耕耘写的,这让思秋肃然起敬。她开始注意柳耕耘,他高高的个头,天庭饱满,眉宇间蕴含着豪爽的气质,一副很圆润的嗓子,一双大眼睛、一个大嘴巴和一双大脚丫。尤其那个大嘴巴,嘴角很深,让人感到他总是咧着嘴微笑,所以严肃不起来。柳耕耘不像有些老同志爱摆点老资格,他讲话特随和。
思秋确实觉得自己很幸运,全团上前线七个组只有三个女同志,她和柳耕耘这个组被分到舟山群岛桃花岛最前沿的三连,他们背起背包先到象山,在那里等船。
思秋说:“柳组长,人家说你嘴边缺一个站岗的,老是长不大,不然,一个老同志,早当官了,现在最大当了个组长。”
柳耕耘说:“其实文工团的人最不愿意当官了,到杭州的时候,军政治部让每个单位抽调一个人支援地方,文工团去的人是到一个县文化部门当科长,文工团员谁都不愿意去。温团长说,部队培养一个搞文艺的可不容易,哪一个团员他都舍不得放,就叫伙房买菜的司务长去。司务长说:我买菜账都算不清楚,在文工团只学会扭秧歌,怎么会当文化部门的科长呢?团长说:溥仪三岁还能当皇帝呢,你到地方慢慢学着当官吧。不过,早些时候,我也曾觉得当官不错,战士每个月的津贴费是一斤肉的钱,营连级干部有一斤半,团以上两斤。文工团长算营级干部,我们常跟他开玩笑,团长,你一斤半的肉钱怎么花得了,买点花生给我们吃吧!”
耕耘爱说笑话,常常让思秋笑得很开心,思秋还听说耕耘是国民党军官的儿子,认定他从小生活优越,是一个无忧无虑快乐的人。
其实思秋想错了,别看耕耘不到二十岁,人生的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他是东北吉林人,父亲原在东北军张学良部队当教官,耕耘出生后九一八事变,日本军占领了东三省,一家人逃亡关内,父亲就一直在国民党军队当上校参谋之类的官。幼小的耕耘还不知国仇家恨,曾受到父母过度的宠爱,活泼可爱,顽皮任性,他是骑着父亲警卫员的肩头在兵营、街市玩耍长大的,他放荡不羁的一面,就是这时候形成的。七八岁以后,日本兵侵入关内,父亲的部队东奔西跑顾不上家,苦难就接踵而来,下面又有弟弟妹妹,他的肩上渐渐加重了责任,生活教会了他坚忍。思秋怎么也想不到耕耘小时候还卖过香烟,擦过皮鞋,要过饭呢。
耕耘一行三人,兴高采烈地来到桃花岛。一踏上小岛看不到一个人,遍地交通壕、掩蔽体,飞机常在头顶盘旋。他们好不容易在一个地堡找到了三连的商连长。
“你们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商连长放下望远镜吃惊地问。
“首长叫我们来和你们一起解放舟山岛。”耕耘笑了笑,很谦和地说。
“乱弹琴,这是要打仗。”连长眼睛斜斜地看着他们。
“我们做宣传工作,就是帮助打仗。”
“现在尿尿都要打八折了,哪里有时间扯嗓门唱歌。”
“不需要你连长操心,我们会在夹缝里找时间唱歌的。”
“这是要在海上作战,前面是大海,懂吗?在水里打仗,我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保证你们的安全。还是回去吧!”
“我是老同志,他俩是南方人,天天跟水打交道,没什么可怕。”
“什么,没什么可怕?别吓得哭鼻子、尿裤子,就阿弥陀佛了。”
“粗鲁!”思秋嘀咕说。
耕耘赶快打圆场:“我们带职下连当文教,这是军首长给我们的任务。首长知道我们都是水鸭子,放在海里不会沉,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一部分(8)
“不会添麻烦?我们可是一百多个光光头,没有在海上盖座娘娘庙把娘娘供起来。哼!”连长皱紧眉头,睃了一眼童思秋,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思秋心里愤愤地:“怎么撞到这么个连长,我过去两次下连不都是一个女孩子吗。都很受欢迎的。”她气得脸都红了。
耕耘正要解释,指导员过来赶忙说:“欢迎欢迎,这是军首长对我们连队的关心。男同志就住到班里去;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