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玉堂敌意颇深,当时心里就想方文俊的事没那么容易了结,等天亮了就送信去给白玉堂。谁知当晚就着了人家的道,被软禁起来,虽不知时间,但他约摸自己最少也被困了十几天了,不知白玉堂在外边怎么样。
今天晚上,送进来的饭菜格外丰盛,还外加了一坛好酒。欧阳春虽不是好酒之人,但许久不喝酒还真有点馋,刚举起酒碗要喝,忽然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偏偏今天送了酒过来?莫非——心念转动间,将酒举到鼻前嗅了一嗅,再仔细看看色泽,却都没有异常。但他既然着过一次道,自然就不会再轻易相信,想了想,欧阳春不由微笑起来,举起碗,对着铁门方向大口喝了起来,然后又是一碗,片刻后,只见他身子一晃伏在了桌上,顺手带翻了桌上的灯,地牢立即陷入了黑暗当中。
又过了许久,门外有了动静,一个声音道:“好了,可以进去了。”另一个声音道:“再等等吧,小心一点好,对方可是北侠啊。”先前那人道:“什么北侠,我看不过如此,别担心,这酒里下的可是‘软红尘’,他一下喝了三四碗,这份量别说一个人,是头牛也受不了。咱们还是快点,别让上头等急了。”另一人道:“好吧,你拿着火把,让我开门。”之后就是一阵铁链碰撞之声,然后,门开了,两个人慢慢走进来,到了桌边,用火把一照,却哪里有欧阳春的影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身后一麻,两人哼都没哼出一声,就此软倒在地。
火把也跌落下去,却在落地前被一人抄到手中,火光中看得清楚,正是应该被撂倒的北侠欧阳春。两人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却发不出声音,欧阳春一笑,轻声道:“两位,委屈在这里稍歇片刻,我问你们,这里可是方家?”两人口不能言,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欧阳春伸手在他们身上再加一指,两人终于昏晕过去。
欧阳春举着火把,小心地走出了地牢,到了一个转弯处,忽听一人道:“王五和小赵怎么还不来,磨蹭什么?”又一人道:“何头儿,要不我去看看,别出岔儿。”先前那人道:“好,快去快回。”欧阳春不由心道:“糟糕,这里还有人守着,若嚷破了,要脱身还得费番手脚。听刚才的话,上面还有两人,不如神不知鬼不觉一并解决了。”想着便又向后退去,到了地牢,欧阳春闪在门后,听那人脚步声过来时,依样儿将他也点倒在了地上,然后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待来到转弯处,欧阳春故意放重了脚步。外面的何头儿听到声音,问道:“带出来了?”欧阳春含糊的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何头儿催促道:“快点,磨蹭什么?”说着脚步声就近了,欧阳春瞅准他刚一露头,便将手中火把掷了过去,正仍在那人头上,一下燃着了头发。何头儿不由大叫一声跌在地上,手忙脚乱扑打着头上的火焰。欧阳春趁机便掠了出去。
方家的位置很显眼,所以展昭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绕着方家的围墙走了一圈,捡了几颗小石子后,展昭选了个偏僻的地方纵上墙去,将一颗小石子丢了下去,仔细听听动静,这才轻轻落到院内,虽然景物模糊不清,但展昭也能看出,自己落脚的地方大概是后花园。此时万籁俱寂,这花园中并无人踪。展昭见前面一棵大树,便跃上树去,居高临下细细观察方家的情形。
只见四处俱是一片黑暗,只有前方不远处一座小院灯火通明,看来要想打探什么,就得往哪里去了。于是跃下树来,按着探得的方位向那小院走去。不多时便出了花园,又向前走了不远,就看到了那小院的月亮门。门前有人守卫,门楣两旁挂着灯笼,匾额上题着“水月轩”三个字。展昭借着花木掩映,避开两名守卫的视线,悄没声息地转到小院后墙,照样投石问路,然后飞絮般落入院内。
院中是一幢两层小楼,修得非常精致。展昭滑步来到楼前,盘在暗处一根廊柱上,静听里面动静。只听一妇人的声音道:“老爷,您到底要不要为俊儿报仇?这都多少天了,还不去正经查访凶手?”听语气想必是方文俊的母亲,又听一苍老的男子声音道:“慧娘,你怎么这时候又来问这个?夜深了,你快去睡吧,我自有主张。”这人应该就是方之林了。慧娘道:“不是妾身罗嗦,实在是为俊儿伤心,可您怎么到现在也不着急啊。俊儿他死得这么惨,我真是——”说着就哭了出来。
方之林道:“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我总不会让他白死就是了——巧儿,快扶夫人去休息!”只听一名侍女应了一声:“是——夫人,快走吧,莫惹老爷不高兴。”慧娘的哭声更大了,开门往外走的时候,她忽然道:“老爷,你真狠心哪,虽说俊儿是过继的,但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跟亲生的也没有分别,你不在乎他,我在乎,你不管,我自己去查!”方之林怒道:“你又胡说了!俊儿毕竟叫了我这么多年爹,我怎么不在乎!快回去!”慧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那巧儿拉走了。
展昭听了这几句话,心头大震,原来着方文俊竟不是方之林亲生的,而且听慧娘的话,方文俊之死果然大有文章。当下屏住呼吸,继续探听。只听方之林余怒未消:“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又一人道:“老爷息怒,夫人也是关心少爷才一时情急,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少爷的死您真准备不追究真凶了?”方之林道:“韩师傅,你这话的意思是——”
展昭听他叫出韩师傅,也就知道那人是韩忠云了,从二人的对话也肯定了杀人凶手决不是白玉堂,当下心头一松,但不知方家为什么非要将此事赖在白玉堂身上,莫非背后有什么人主使?正想着,就听韩忠云道:“俊儿的确死得太冤也太惨,若不能找出真凶为他报仇,我实在不甘心。”方之林道:“真凶连个影子也摸不着,到哪去找?有白玉堂陪他死,他也该没什么好抱怨的了。”韩忠云道:“可是,白玉堂不是好惹的,他背后可是开封府,这个黑锅想让他背上决非易事,万一失败,我们是要受牵连的。”
方之林冷哼一声:“开封府又怎样?就因为是开封府,才更要将此事推在白玉堂身上,就算他倒霉吧。”韩忠云道:“可是,我还是不甘心,俊儿才出事时,我也以为是白玉堂,但现在看来,定是另有其人,老爷,就像夫人说的,俊儿虽是过继的,但从小养到现在,不比亲生的差啊,您为什么不真的为他报了仇呢?我想不通——”方之林道:“韩师傅,难道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么?我平日待俊儿怎样你还不清楚么?我现在的心痛不比你们少!但白玉堂是不能放过的,至于真凶,我早晚要找出来的!”
韩忠云道:“老爷,我知道您定有打算,那您就给我句痛快话,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咱们和开封府结梁子实在划不来啊。”方之林道:“我今晚找你来就是要商量这事。”
韩忠云听方之林说出这话来,就知道事情决不简单,他虽做了方文俊八年的师父,方之林也一向很器重他,但涉及到方家底细的一些事情,他还是知之甚少。而今见方之林开口,也就屏息听着,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方之林看他一眼:“你来我这里也已经八年了,八年来,我待你如何?”韩忠云道:“老爷待我恩重如山。当年我被仇家追杀,如不是幸遇老爷救命,我早就死了,老爷恩德,属下没齿难忘。”方之林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品性,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个成名人物,这么多年来窝在这里教那个不成器的孩子,也真是委屈你了。”韩忠云道:“老爷别这么说,俊儿很聪明,能教他是我的福分。”方之林道:“你一身武功,不能浪费了,要做大事才行。之前我一直没和你说过这话,一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来呢,也算是考验考验你的耐心吧。”
韩忠云道:“那老爷现在觉得呢?”方之林道:“今晚把你叫到这里来,你还不明白么?你在府里这八年来,多少也看到了一些事情,你觉得,咱们家到底有多大势力呢?”韩忠云斟酌了一下才道:“老爷是九宫门的掌门,又是洛阳城有名的盐商,历任府尹大人都让您三分,在洛阳地界,您的势力大概也无人能及了。”方之林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九宫门在江湖上并不算什么大门派,咱们家也不是以武功见长的,而且朝廷重文轻武,官家最忌以武犯禁,就算加上盐商,也不足以让府尹大人对咱们礼让几分。”
韩忠云道:“属下愚钝,还请老爷明示。”方之林道:“我知道你去年听到了一些我和夫人的谈话,今天我就照实告诉你,咱们家在京城中的确是有靠山的。”韩忠云目光一闪:“哦?真的么?不知是哪位大人?”方之林道:“你认为当今朝廷,最受皇上恩宠的是谁,最恨开封府的又是谁呢?”韩忠云略一思索:“最受恩宠,最恨开封府?您说的,莫非是当朝太师庞大人?”
方之林点点头:“没错,庞太师的女儿现在贵为皇妃,深受皇上喜爱,他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及,我们傍上他这棵大树,自然无人敢惹。”韩忠云道:“原来如此。那么,这次把俊儿的死栽在白玉堂身上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了?”方之林道:“不错。自从安乐侯被包拯铡了后,他就将开封府当成了死对头,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报复包拯的。当初俊儿失踪时,你说凶手可能是白玉堂,我就差人将此事报给了太师,他传书过来,说无论凶手是谁,都要死咬住白玉堂,务必要整死他,开封府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展昭听到这儿,满心的疑问这才解开,原来方家的靠山竟是庞吉,这就难怪他们要置白玉堂于死地了,若让他们阴谋得逞,开封府和包大人也不免受牵连,真是用心狠毒。只不过,这方家远在洛阳,又不是官宦人家,不知是怎么和庞吉攀上关系的。
里面韩忠云也恍然大悟:“所以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