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笑望着他道:“那玉堂想必也见过了?”白玉堂斜睨他一眼,笑道:“自和你在一起,五爷就很少来这种地方了,不过和这芙蓉,也倒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前些日子我去买那株‘三醉’时。当时月娘执意不肯卖与我,碰巧她也在那家,想也是买花的。见了就说:‘好花也要解语人,你何苦一直留着它,反错过了有缘之人?’那月娘听了她的话竟真的卖给了我。那芙蓉姿容清逸,言谈不俗,态度婉转风流,全不带一丝烟火气,让人见之难忘,若不是听说她就是那‘醉芙蓉’的花魁,连我也不敢相信她是青楼女子。”
展昭道:“这般人物,怎也沦落风尘了?可惜啊。”白玉堂道:“谁说不是呢?那日见她眉间始终有一股郁结之气,想必也有一段伤心事吧。”两人说着话,不觉已走到了‘醉芙蓉’楼下。
夜虽已深了,但这秦楼楚馆还是莺声燕语,灯红酒绿,笙歌丝竹,好不热闹。
展昭素来不喜这种场所,脚步就不由加快了,白玉堂心里暗暗好笑,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刚绕到‘醉芙蓉’的后墙,忽有一团黑影自楼上坠落下来,正正砸向两人,两人听到头顶风声,不惊不乱,身形微转,齐齐伸出手去,共同接住了那坠落之物。
入手只觉一团温软,定睛一看,两人都不由一惊,被他们接住的竟是个女子。两人忙撒了手,那女子身子一软便要倒下,白玉堂忙伸手扶了她,展昭抬头望望她坠下的二楼回廊,眉头不由一皱。再望向那女子时,她已回过神来,正低低啜泣。
白玉堂道:“姑娘莫怕,没事了。”那女子向二人福了一福,道:“谢谢二位相救。”这时白玉堂借着灯光已瞧清了她的模样,有些讶异地道:“芙蓉姑娘,原来是你?”那女子一愣,细细打量了白玉堂一番,恍然道:“你是——那日去买‘三醉’的白五爷吧。”
白玉堂笑道:“不错,是我。”芙蓉不由微笑起来,道:“那株‘三醉’养得好么?可开了花?”白玉堂道:“今日刚刚开花——你还好吧?怎会自楼上坠下?”芙蓉迟疑了一下,道:“是奴刚刚凭栏玩月,一时忘形,不小心跌落下来,幸遇二位相救才幸免于难。真是多谢了。”展昭闻言忽然道:“姑娘真是自己跌落,不是被人推落的?”
芙蓉面色顿时一变,有些惊慌地看着展昭:“原来是展大人,小女子有礼了,奴——奴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跌落的,并无人推奴。”展昭摇摇头道:“姑娘请抬头看看,你坠落的地方,栏杆完好,且足有半人多高,若非被人推落,如何跌得下来?难道是姑娘自己攀上栏杆跃下来的么?”
芙蓉闻言又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白玉堂温言道:“姑娘不必怕,也不必有什么顾忌,若真有人想害你,你只管说出来,就算是王孙公子,我和这猫也敢去碰一碰。”芙蓉勉强一笑:“白五爷,展大人,劳你们费心,可是,真的没人推奴,刚才楼上只有奴一人。”
展昭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我们就送姑娘回去吧。”芙蓉忙摇摇头:“不必劳烦两位大人,奴自己回去就好。”白玉堂看看展昭,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几乎可以断定其中必有内情,怎肯轻易放过去?
白玉堂笑道:“姑娘何必逞强?刚刚你的脚站立不稳,想是磕碰到了哪里,还是我们送你吧。”芙蓉却只是摇头,见她执意不肯,白玉堂道:“那我替你叫了人来扶你回去。”说罢,不等芙蓉说话,便径自往“醉芙蓉”正门去了。芙蓉见状,脸上不由浮出焦急之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咬咬嘴唇忍住了。
不多时,就听一个高高的女声传过来:“哎哟——我的好女儿,你是怎么了?”随着话音,此间老鸨张氏急急赶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小丫头。
张氏一见芙蓉便奔上前来,一把抓住她手臂,上看下看,道:“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陪客人陪得好好的,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此语一出,展找和白玉堂立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刚刚芙蓉果真没说实话。
芙蓉不耐地略推开她道:“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张氏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这么不小心,你要有个什么,可让妈妈怎么活啊——”说着转头斥责那丫头道:“要你好生伺候着姑娘,你就只管玩,跑得不见影子,连姑娘出了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皮又痒了不是?”小丫头委屈地道:“何尝没跟着伺候呢,是刚才姑娘说要单独陪客人,不许我在房里,这才出来的。妈妈何苦骂我?”
张氏闻言道:“还学会犟嘴了不是?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伸了手去抓那丫头的发辫,那丫头忙闪身躲了,跑到芙蓉身边道:“姑娘救我!”芙蓉伸手拦下张氏道:“妈妈何必动气?是我叫她出去的,与她什么相干?”
张氏气冲冲住了手,兀自指了小丫头骂道:“现在就不服管,以后还了得?你给我仔细你的皮——”芙蓉见她当了展昭白玉堂闹得这样,好生难堪,垂了眼帘道:“杏儿,扶我回去罢,我想歇了。”说罢,对展白二人福了一福,便低了头让杏儿扶着走了。
张氏见两人走了,这才赔笑道:“展大人,白五爷,这次真是多谢二位了,要是折了我‘醉芙蓉’的花魁,可叫老身怎么过活。请两位进去坐会儿,喝杯酒罢,我那有新进的‘玉壶春’呢。”展昭道:“不必了,我们适才也是恰好路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氏道:“哟,瞧展大人说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啊,怎能不谢?来来来,快进去坐吧——我知道展大人是个君子,不涉风月之地,您放心,我叫芙蓉陪陪你们,她那屋子清静。”
白玉堂道:“真的不必了,芙蓉姑娘脚上有伤,回去好生看护她吧。”张氏道:“两位大人真不赏脸么?”展昭道:“喝酒真的不必了,不过有件事展某想请教妈妈一下。”张氏道:“展大人,您只管问,老身知道的,一个字都不会少说。”展找点点头道:“刚刚你说芙蓉姑娘是在楼上陪客人?”张氏道:“不错。”展昭道:“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客人?你可认得他?”
张氏道:“说起这客人,还真有点奇怪,大概也就和芙蓉一般高,挺白净斯文的,留着胡须,衣着也很普通,面生得紧。不过出手倒是很大方,直接就是金锭子。芙蓉也怪了,见了他,正跳的舞也不跳了,扔下满屋的客人,带了他去楼上房间了。还叫人备办了酒肴。二位可能不知道,芙蓉这孩子,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性子也清冷,别说在自己房间待客,就是单独在小花厅里见客也是极少的。今儿不知怎么,就破了例了,我还正纳闷呢,谁知就出了这事——。”
顿了顿又道:“难不成,展大人怀疑芙蓉坠楼和那人有关?——那我这就叫人找他来。”白玉堂抬手止住她:“若那人真与此事有关,此刻怎么还会乖乖呆在这里让我们找到?——那个人,你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张氏道:“不是我夸口,作这一行这么久了,咱们东京城有哪个有钱的公子是我没见过的?自打去年芙蓉来了,那些富家子弟更是天天削尖了脑袋往我这里钻,就算我不能个个认得,总也有个影儿,可这人,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展昭与白玉堂闻言对视一眼,展昭道:“谢谢妈妈,我们知道了,若你再见他来,可否着人去开封府报我一声?”张氏道:“是,老身记下了。”展昭点点头:“有劳妈妈,我们告辞了。”说着便与白玉堂走了。张氏见他们去得远了,这才摇摇头,疑惑地回去了。
两人回到府里,天已定更了。白玉堂从蔷薇花下挖了那坛香雪酒出来,展昭自去房中取了两个定窑的杯子,两人便在月色下小酌起来。
白玉堂道:“猫儿,你尝尝这酒怎样?”展昭抿了一口,点点头道:“醇厚甘甜,丝毫不觉辛辣。和平日喝的女儿红,花雕都不大一样。”白玉堂笑道:“当然不一样,这香雪酒乃是用花雕酒糟做成的烧酒代水酿成,以酒酿酒,液如琼浆,芬芳甘甜,健胃益脾,是再好不过的一种酒,娘最善酿此酒,你若喜欢,下次我回酒坊时再多带几坛来。”
展昭笑道:“我又不贪杯中之物,能喝多少,莫费心去带了。”两人又喝几杯,白玉堂道:“猫儿,你说那芙蓉为什么说谎呢?她如此维护那害她之人,用意何在?”展昭沉吟片刻道:“我猜,她尽力维护之人,若非势力极大她不敢惹,就是她极在意的人。”
白玉堂道:“据我那天所见和那鸨母适才所说,那芙蓉真的是性子极清冷,极骄傲的,这样的女子,多半不会畏惧权贵。所以那人定是她极在意之人,不仅极在意,也许正是她的意中之人。”展昭闻言放下酒杯:“意中人?——那芙蓉那般出色,又只是卖艺而已,若是意中人,只该对她万般怜爱,又怎会舍得害她?”
白玉堂轻笑道:“这秦楼楚馆中,哪有几个真心的男人?不过逢场作戏罢了,都是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纵是个天仙,也不过三五夜就撂到脖子后去了。再者,那人出手豪阔,定不会是无名之辈,但凡有点财势的人家,谁愿意真的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
摇摇头又道:“但象芙蓉这般女子,虽极聪明,只一陷入情中,却又是极傻的,定是她痴缠太过,惹恼了那人,要不就是那人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两人今晚话不投机,那人就一时起意,将她从楼上推下。”
展昭叹口气道:“若是如此,那芙蓉就太可怜了。——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那人若真的那般豪阔,不是无名之辈,又怎么谁也没见过他呢?除非——”
白玉堂忽然打断他的话:“除非那不是他的真面目?”展昭点点头:“有此可能,此人大概是怕被人认出,才乔装前往,但芙蓉和他却是极熟的,所以哪怕他掩了本来面目,也被芙蓉一眼认出,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