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世网-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避免浪费笔墨,以表达清晰为原则。剧院的经验,使我懂得了简明的可贵和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危险。这样,我不懈地工作了两年,终于把小说写成。何以命名呢?我四处搜索,偶然发现艾赛亚的一句引语——“灰烬中之美”为本书的命名颇为贴切,可惜这一标题近来已被人采用了,我只好另辟蹊径,最后,借用斯宾诺莎的伦理学著作中的一本书名,称为《世网》,我感到我没有采用首次想到的书名,又是一次幸运。 
  本书不是一部自传,而是自传体的小说。事实与虚构紧密交织。感情是自己的,发生的事件却未必事事与我相关。其中有的并不是我的生活经历,而是综合了周围人们的生活,然后集中在主人公身上。这部书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当它问世时(世界正陷入战争的苦难之中,人们太关注自己的遭遇及战争的恐惧了,以至顾不上关心小说人物的历险记),我发现自己已经永远摆脱了一度折磨过我的痛苦和不幸的回忆。这部书受到了好评。西奥多·德莱塞给《新共和》写了一篇评论,他还不曾写过像这样充满智慧和同情的评论。但它会不会昙花一现,几个月后便被人永远遗忘,像许多小说所经历的那种厄运呢?事有凑巧。几个年头过去了,出于偶然的机缘,这部小说竟引起了许多美国著名的作家的关注。他们在报上经常提到它,渐渐地又引起公众的注意。多亏这些作家使这部书得以新生。同时我必须为这部小说获得的与日俱增的成功而感谢他们。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拂晓,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阴冷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女佣人走进屋里,一个小孩正在里头酣睡。她拉开窗帘,机械地望了一眼对面的房子——一幢有门廊的灰泥房子,然后走到小孩床边。 
  “菲利普,醒醒。”她说。 
  她掀开被窝,把他抱起来,带他下楼。孩子依然睡眼惺忪。 
  “你母亲找你。”她说。 
  她打开楼下一个房间的门,把小孩带到一张床上,床上正躺着个妇人。她就是孩子的母亲。她伸开双臂,小孩紧紧地依偎在她身边。他没有问为什么被喊醒。妇人吻着他的眼睛,用一双瘦削、纤细的手隔着他那件白法兰绒睡衣抚摸着他温暖的身躯,将他搂得更紧了。 
  “宝宝,你还困吗?”她说。 
  她的声音很弱,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小孩没有回答,但惬意地笑了。在这又大又暖和的床上,还有柔软的双臂抱着他,他感到很高兴。他蜷着身子,紧贴着母亲,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并且睡意矇眬地吻了她一下。不一会儿,他合上眼,又睡着了。大夫走过来,站在床边。 
  “嗳,请先不要把他抱走。”她呻吟道。 
  医生严肃地看着她,没有答话。妇人知道孩子不允许在这儿久待,就又吻了他一下,她的手顺着他的身躯抚摸下来,一直摸到他的脚;她把他的右脚握在手里,抚弄着那五个小脚趾;然后,又慢慢地把手伸到左脚上。她呜咽起来了。 
  “怎么啦?”大夫说,“你累啦。” 
  她摇摇头,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大夫俯下身子:“我来把他抱走。” 
  她太虚弱了,无力违拗大夫的意愿,让他抱走了。大夫将他交给保姆:“你最好把他放回他的床上去。” 
  “好的,先生。” 
  小男孩被抱走了,他还睡着。这时,孩子的母亲伤心地哽咽起来。 
  “他以后会怎么样呢?可怜的孩子。” 
  产褥护士想安慰她,但不久,由于她精疲力竭,哭声停止了。大夫走到房间另一端的一张桌子旁,桌上躺着一个死产的婴儿,用一条毛巾蒙着。他掀开毛巾看了看。大夫和妇人那张床中间隔着屏风,但妇人猜出了他正在干什么: 
  “是女的还是男的?”她低声问护士。 
  “又是个男孩。” 
  妇人不再吭声了。过一会儿,保姆回来并走近病榻。 
  “菲利普少爷一直睡着。”她说。 
  一阵沉默,大夫又按了按病人的脉搏。 
  “眼下我用不着在这儿了,”他说,“早饭后我再来。” 
  “我送你出去,先生。”保姆说。 
  他们默默地下楼,到了门厅,大夫收住脚步。 
  “你已派人请凯里太太的大伯了,是吗?” 
  “是的,先生。”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吗?” 
  “不知道,我正在等电报。” 
  “孩子怎么办?我想他最好离开这儿。” 
  “沃特金小姐说要带他走,先生。” 
  “她是谁?” 
  “孩子的教母,先生。你看凯里太太还能好吗?” 
  大夫摇了摇头。     


     一星期以后,菲利普坐在翁斯洛花园街沃特金小姐家的会客室的地板上。只有他一个是小孩,他习惯自己玩耍。房间里充塞着家具,每条长沙发有3个坐垫。每张扶手椅也有一个坐垫,他把这些统统地搬过来,借助几张轻便、易于搬动的镀金靠背椅筑了一个灵巧的洞穴。他可以把自己藏在“洞”里,不让潜伏在帘子后面的红印第安人看见。他将耳朵贴近地板,倾听水牛群在大草原奔跑的声音。不久,听见门开了,他屏住呼吸以便不被发现。但是,一只有力的手拉开一张椅子,坐垫便纷纷落下。 
  “你这淘气鬼,沃特金小姐要生气的。” 
  “你好呀,埃玛!”他喊道。 
  保姆弯下身去吻他,然后拍打坐垫的灰尘,将它们放回原处。 
  “我要回家吗?”他问。 
  “是的,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你穿上了新衣裳!” 
  这是1885年。她穿着裙撑,她的长袍是黑丝绒的,窄袖、斜肩。裙子上饰有三个大荷叶边,头上戴着鹅绒饰带的黑色女帽。这时她犹豫着,因为她所期望的问题孩子没有问,她不能按事先准备好的话回答。 
  “你不想向你妈妈请安吗?”她终于说。 
  “唉呀,我忘了,妈妈身体好吗?” 
  这下她心中有数了。 
  “你妈妈身体很好,也很快乐。” 
  “哦,我很高兴。” 
  “你妈妈已经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菲利普不懂得她的意思。 
  “为什么?” 
  “你妈妈上天堂了。” 
  她开始哭开了,菲利普虽然还不大明白,也跟着哭了。埃玛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金黄色的头发,宽阔的面容。她是德文郡人,尽管她在伦敦干了很多年活,但仍乡音未改。眼泪更激起了她的情感,她把这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同时依稀觉得这孩子可怜,因为他被夺走了世间唯一没有私心的母爱。现在,只好把他交给陌生人,这太可怕了。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恢复了平静。 
  “你伯父威廉在家里等着见你呢,”她说,“去向沃特金小姐道别,我们就回家了。” 
  “我不想说再见。”他回答说,本能地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在哭鼻子。 
  “那好,上楼拿你的帽子去。” 
  他取了帽子,下楼时埃玛已经在门厅等候了,他听见了餐厅后面的书房里有人谈话,便停了下来。他知道沃特金小姐和她姐姐正和朋友谈话。他才9岁,就似乎感到要是他闯进去的话,她们准会替他难过的。 
  “我想还是应该和沃特金小姐说声再见。” 
  “你最好去说一声。”埃玛说。 
  “你先进去告诉他们一下。”他说。 
  他想充分地利用这次机会。埃玛敲敲门,走了进去。他听到她说: 
  “菲利普少爷想和你道别,小姐。” 
  谈话突然停了下来,菲利普一瘸一拐地走进去。亨里厄特·沃特金是个健壮的女人,脸色红润,染了发。当时染发是要引起闲话的。教母改变发色时,他在家里已听到过许多闲话。她和姐姐住在一起。她姐姐已乐于天命,安度晚年了。另外两位来访者是菲利普不认识的太太,她们好奇地打量着他。 
  “我可怜的孩子。”沃特金小姐说道,张开了双臂。 
  她呜呜地哭开了。菲利普现在懂得为什么她没有进去吃午饭,为什么她穿一身黑衣服,泣不成声。 
  “我得回家了。”菲利普终于说道。 
  他从沃特金小姐怀里挣脱出来,她又亲了亲他。然后他又去向她姐姐告别。一个陌生太太问可不可以吻他,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同意。虽然他哭了,却因自己激起这么大的哀恸而感到高兴。他本想再逗留一会儿以引起更多的同情,然而又觉得她们希望他启程,便推说埃玛正等着他,走出了房间。埃玛已下楼,正和地下室一个朋友谈话,他就在楼梯平台等她,还听到亨里厄特·沃特金说: 
  “他母亲是我最好的朋友,想起她的去世,真使我受不了。” 
  “你本不该去送葬的,亨里厄特,”她姐姐说,“我知道你去了会伤心的。” 
  接着,一个陌生的太太说: 
  “可怜的孩子,你想他在世界上孤苦伶仃的,太可怕了,我看到他还跛脚呢。” 
  “可不是,他有只脚畸形,他母亲对此十分发愁。” 
  埃玛回来了。他们雇了一辆小马车,埃玛把地址告诉了车夫。     


     他们来到凯里太太去世的那所房子,它坐落在肯辛顿诺了希尔门和海斯特里特大街之间的一条僻静、体面的街上。埃玛把菲利普领进客厅。他伯父正在给已送来花圈的人写感谢信,有个花圈因赶不上出殡,还搁在门厅桌上的一个纸板箱里。 
  “菲利普少爷来了。”埃玛说。 
  凯里先生慢慢地站起来和孩子握了握手,然后,想了一下,又弯下腰吻吻孩子的前额。他中等身材,已开始发胖了,长长的头发往后梳,借以盖住头顶秃去的部分。胡子刮得精光,五官端正,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是英俊的。他的表链上还挂着一个金十字架。 
  “现在你要和我住在一起了,菲利普。”凯里先生说,“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