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讲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爱的讲述-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知道父亲的下落,就领着我们去了一趟。这顶帐篷和那顶一样,也是蓝白相间的,但它不是用来祈祷和唱歌的,我们和从我们国家来的其他人就住在里面。诊所的护士说,不算小孩子,我们一共有两百人——还有新出生的婴儿,有的是在穿越克鲁格公园的路上出生的。
  甚至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帐篷里也很黑暗,那里边却住着一个村子的人。每个家庭都没有房子,只有一个用口袋或箱子纸板——或者我们能够找到的任何东西——圈起来的狭小地方,以便告诉别的家庭,这是你的家,即使没有门,没有窗,没有茅草顶,他们也不应进来。所以,如果你站起来,如果你不是小孩子,你就可以看见别人家里的情况。有的人甚至还用地上的岩石制作了颜料,在麻袋上描绘了图案。
  当然,实际上是有房顶的——帐篷就是房顶,离地面远远的,高高地盖在上面。它像天空。它像一座高山,我们就在山里面。光线裹着灰尘,通过缝隙射向地面,灰尘非常多,使人觉得可以顺着它们向上爬。帐篷挡住天上落下的雨水,可是地上的水却从帐篷四周漫进来,淹没各家的小地方之间的通道。通道里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弟弟那样大的小孩子在泥水中玩耍时,你得从他们头上跨过去。弟弟没有玩耍。星期一有医生来,奶奶领着弟弟到诊所去了。护士说,我弟弟的脑袋有毛病,她觉得是因为我们家里吃的东西太少了。因为战争。因为父亲不在家。而且因为弟弟后来在克鲁格公园时被饿得太厉害了。弟弟喜欢整天躺在奶奶的身边,躺在她的腿上,或者靠着她身体的什么地方;他眼巴巴地望着我们,一直望着我们。他想要点什么,可是你知道,他不能。如果我给他呵痒,他可能只是笑一笑。诊所给我们特殊的粉末,让放进稀粥里给他吃,他可能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我们刚到这里时,我们——哥哥和我——也像他这样。那时的情况我几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住在大帐篷附近村子里的人把我们带到了诊所;在那里,你得签名说明你来了——从远处来的,穿过克鲁格公园来的。我们坐在草地上,到处乱糟糟的。一位护士模样漂亮,留着直发,穿着好看的高跟鞋,她给我们弄来了特殊的粉末。她说,我们必须用水搅拌它,慢慢地喝下去。我们用牙撕开纸袋,用舌头舔食,它黏在嘴里,我把黏在嘴唇和指头上的粉末全都吮吸得干干净净。和我们一起来的孩子有的呕吐了。不过,我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动,吃下的那东西像蛇一样在里边转悠,不停地打嗝使我觉得很难受。另一位护士让我们在诊所的走廊里站成一排,可是我们却站不起来。我们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身体互相靠着;那位护士伸手一个一个地抓住我们每个人的胳膊,给我们打针。她用另一些针头把我们的血抽出来,注入细小的瓶子里。这是治病用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在走路,草长得很高,我看见了大象,我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  地方。
  但是,奶奶的身体仍然强壮,她仍然站得起来,她会写字,所以为我们签了名。奶奶给我们弄到了大帐篷里靠近边缘的地方,这是最好的位置,因为虽然雨水会漂进来,但遇到天气好时我们可以打开帐篷的门帘,让阳光照在我们身上,让帐篷里的臭气散发出去。奶奶认识这里的一个女人,她告诉奶奶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好草来编席子,奶奶给我们编了几张。运粮食的卡车每个月来一次。奶奶带上一张有她签名的卡,它被打了孔以后,我们领到一袋玉米粉。有手推车可以把它运回帐篷去,哥哥帮她推车,他和其他男孩子比赛,看谁先把空车送回诊所。有时候,哥哥的运气好,村子里有个购买了啤酒的男人付钱让他送货——虽然这样做是不允许的,应该将手推车直接还给护士。如果被我发现,他会买一瓶冷饮和我一起喝。每个月的另外一天,教会在诊所的院子里放上一大堆旧衣服。奶奶带上另一张卡让人打孔,我们就可以选点东西:我挑了两件衣裳,两条裤子,一件运动衫,这样我就可以上学了。
  村子里的人让我们在他们的学校里读书。我感到惊讶,发现他们也讲我们的话;奶奶告诉我,这就是他们允许我们待在他们国家的原因。很久以前,在我父亲年轻时,没有杀人的围栏,没有分隔他们和我们的克鲁格公园,我们都是国王统治下的同一民族的人,从我们离开的村子到我们来的这个地方都属于一个国家。
  现在,我们在大帐篷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我满十一岁了,弟弟也快三岁了;他个子很小,只有脑袋很大,他仍不习惯住在里边。有的人开垦了大帐篷附近的空地,种上了青豆、玉米、大白菜。老人们用树枝编成围栏,将自己的菜地圈起来。不允许人到镇上去找工作,可是有的女人在村子里找到活干,有钱买一点东西。奶奶的身体仍然强壮,在修建房子的地方找到了活干——在这个村子里,人们用砖块和水泥建造漂亮的房子,而不是用我们在家盖房用的泥土。奶奶头上顶着筐子,为这些人运送砖块和石头。这样,她有钱买白糖、茶叶、牛奶、肥皂。商店给了她一张日历,她把它挂在我们的帐篷门帘上。我的学习成绩好,她把人们扔在商店外面的广告收集起来为我包书。她要哥哥和我每天下午在天黑以前做家庭作业,因为在帐篷里只有供人躺下的地方,就像我们在克鲁格公园时那样,紧紧地挤在一起,而且蜡烛很贵。奶奶还没有钱给她自己买一双上教堂穿的鞋子,可是她买来黑色的学生鞋,擦洗干净,给哥哥和我穿。每天早上帐篷里的人起床时,婴儿们哭成一团,人们挤在帐篷外的水龙头边推来推去,有的孩子已经在剥取前一天剩下的稀粥锅巴;这时,哥哥和我在收拾鞋子。奶奶让我们坐在席子上,把两腿伸直,这样她就可以仔细地检查我们的鞋子,看我们是不是把鞋子弄好了。住在大帐篷里的其他孩子都没有上学穿的鞋子。我们祖孙三人看着鞋子,好像我们重新住进了真正的房子,既没有战争,也没有离开家乡。
  

拒收(6)
有的白人来到这里,为住在大帐篷的人拍照,他们说要拍电影。虽然我知道电影是怎么一回事,但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白女人挤进我们住的地方,问我奶奶问题;有人懂得那女人的话,他用我们的话把问题讲给我们听。
  你们已经这样生活多长时间了?
  她说是在这里吗?我奶奶问。在这个帐篷里,两年零一个月了。
  你希望将来怎么样?
  不希望。我在这里。
  但是,你希望孩子们怎么样呢?
  我希望他们上学,他们就可以找到好工作赚钱。
  你希望回莫桑比克,回你自己的国家去吗?
  我是不会回去的。
  但是,战争结束以后就不会让你们待在这里了。难道你不想回家?
  我想奶奶不愿再说了。我想她不会再回答白女人的问题了。白女人侧着头,对着我们笑。
  奶奶把脸转向一边说,什么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奶奶为什么这样说呢?为什么?我要回去。我要穿过那个克鲁格公园回去。战争结束以后,如果不再有土匪,妈妈可能正等着我们呢。还有,可能在我们离开时,爷爷只是没有追上我们,他后来设法找到了路,慢慢地穿过了克鲁格公园,他会在家里的。他们都会回家的,我会记得他们的。
  译者简介
  严忠志,翻译了十八部长篇小说和学术著作,其中包括近作《男人与男孩》、《猎物》、《后现代主义文化》、《商业文化礼赞》。现为四川外语学院教授。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终极游猎(1)
非洲的冒险活动如今仍在进行……你也可以参与其中!
  与了解非洲的领队一起
  去体验终极游猎或探险之旅。
  ——摘自《观察家》上的旅游广告
  伦敦,1988年11月27日
  那天晚上,妈妈到商店去了,她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父亲有一天也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可是,他在打仗。我们也在战火中,可我们是孩子,我们就像奶奶和爷爷,我们没有枪。父亲打的人——匪徒,我们的政府是这样叫他们的——在这里横行,我们躲着他们,就像一只只被狗追赶的小鸡。我们不知道往哪里走。妈妈到商店去了,因为有人说,你可以去买点油用来烧菜。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过油味了,当时感到很高兴;可能她买到了油,在黑暗中被人打倒,把油抢走了。可能她遇上了土匪。如果你遇上他们,他们会杀了你。头两次他们到我们村子里来,我们逃走了,藏在树丛里,等他们离开后回家时,发现他们把东西全抢走了;可是,他们第三次到村子里来时,再也没有什么可抢的了,没有油,没有吃的,他们点燃了茅屋,我们家的房顶塌了下来。妈妈找到几块白铁皮,我们把它们搭在屋顶的部分地方。我们那天晚上一直等着妈妈,她却没有回来。
  我们很害怕,不敢出去,甚至不敢出去干活,因为土匪真的来了。他们没进我们的房子——它没有顶,肯定看上去像是没人住的,里边什么也没有——可是冲进了村子。我们听到有人在尖叫,在奔跑。没有妈妈给我们指路,我们害怕极了,甚至不敢跑。我是三姊妹中的老二,是女孩子,弟弟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两腿钩住我的腰,身子紧紧地贴在我的肚子上,那样子就像一只贴着母猴的小猴。哥哥整夜手里都抓着一截烧断的木棍。如果土匪发现他,那木棍可能救他的命。
  我们在家里等了一整天,等妈妈回来。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天是星期几;那时我们村里既没人上学,也没人去教堂了,所以,你不知道是星期日还是星期一。
  太阳落山时,我奶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