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落下了脑瘫,至今不会动,完全成了植物人。矮个子被群众抓住,后来判了二十年,现在还在青海搬砖。我幸亏跑掉了,在对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我仍然猛击他的要害,就算见义勇为也要负法律责任。
这个案件之后,方宇平开始官运亨通。他的文笔不错,把这个案件写成垩州警方破获飞车党的一个杰作,经过一番权钱交易,很多人升了官,方宇平也荣升刑警队队长。几年后,又爬上了公安局长的宝座。整个案件中没有人提到过我,我的及时走掉,既帮了我自己,又帮了一堆人。
我问,没有人追查那个见义勇为的吗?方宇平说,谁顾得上?群众恨飞车党,没有人替他说话。警察心照不宣,不追查功劳才全是自己的。至于被抓的矮个子,笔录的时候我们教他怎么说,他也不敢乱说,最后,“那个人";抓不到,不了了之。这个案子就这样草草处理了。
这件事暴露了我性格上偏执的一面,有时候,我容易被情绪所控制,做出不顾后果的事情来。
我当然不是完全的胜利者。走掉后,情绪稳定下来,我才感到后背锤心刺骨的痛,很多天都缓不过来。
我还要生存下去,我得开始我苦难的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劳务市场。
第一天,有一份扛化肥的活。货主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男人看了看我,问:";干得动吗?";我说干得动。讲好了价钱,我上车去了他们的货栈。
扛化肥真的很累,可我不怕累。我一定把第一个活干好,后背针扎一样疼,汗流的像下雨一样,可我咬牙坚持干完了它。
那个女人真是个好人,她看出我以前没干过。结算工钱的时候,她掏出二百元塞到我手里,说,孩子,你还是个学生吧?别这么拼命,好好读书,找一份好工作,别累坏了。我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这是我在垩州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死的念头在逐渐淡薄。我要生存下去,我还要经受更多的考验。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劳务市场,刚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说你知道这的规矩吗?我说不知道。他说那我告诉你,在这混,有胡哥罩着,每天要孝敬胡哥二十元保护费。我没听说过,没做声。他朝后面使了个眼色,立刻过来两个汉子,伸手朝我背上来了一棍子。这几个当然不是生手,他们要给我一个教训,但没有伤我的意思。我一下倒在了地上,旧伤已经很疼,这一下我差点晕了过去。矮个子看了看我,说今天就算了,你好像被人打过,如果明天来的话,别忘了连今天的保护费一块补上。
我不打算给他们,年轻人的血气正在我体内逐渐膨胀。今天的一幕正有一个人在远处静静地看,没有几天,他带着一伙人,替我收拾掉了这个矮子和他的所谓胡哥。
第八章
胡哥是劳务市场的一霸,也不知道究竟什么背景,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在这一带横行不法,谁也不敢惹他。据说公安局的人也得给他面子,他在这个劳务市场收取保护费已经也一段时间了。
那天我刚走,就有一个人横在矮子的面前,三拳两脚就把那三个人打翻在地,临走的时候用脚踩着矮子的脸撂下几句话:“从今以后这个劳务市场不再姓胡,改姓我的姓。你和你的什么胡哥给我滚蛋!我们不妨约个地方,真刀真枪地干一番,谁败谁就滚。我叫陈刚。”
第二天我又去了劳务市场,没有人收保护费。矮子去他的胡哥那搬救兵了。我还没有看见陈刚,没想到后来他竟会成了我的兄弟,和我一起在垩州建造了一个走私帝国,又共同见证了它的坍塌。
第一次见到陈刚,竟然是远距离地看他率领七八个退伍兵收拾掉胡哥那伙人。
我白天靠出卖体力挣几十块钱,每顿吃几个馒头就自来水,晚上随便找个不用花钱的地方对付一宿,一般都是废弃的煤矿旁边无人住的工棚。好在是夏天,夜里并不冷。我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但来垩州后,我什么都适应了。
想见周漪的念头还是如此强烈,千辛万苦都是为了重逢的那一刻。
这天晚上,我趴在一个工棚里啃馒头,心里想着周漪。这个地方的盲流和乞丐也很多,大家彼此不认识,也从不相互来往,谁也不注意谁。
太阳刚要落山,我看见劳务市场的矮子跟着一个大个子,后面还有十几个人,手里都拎着铁棍,砍刀等凶器,气势汹汹地奔这边来了。我心里陡然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他们不会是奔我来的,要收拾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
我在工棚里没动,其它工棚里的盲流们也没有人动。
矮子他们直奔远处那片空地,就在那停了下来,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七个穿着迷彩服的退伍兵齐刷刷地从东边走过,都是赤手空拳,走到空地那站住了。几句话的功夫,双方开始了血战。这几个士兵显然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就夺过了多方的凶器,一阵狂风暴雨式的攻击,矮子他们早已落花流水。
领头的退伍兵长得很高大,在对方全部倒地之后,他用铁棍在每人的脸上狠狠抡了一下,每个人的脸上好像都开了花。然后,他好像又说了什么,才领着他的弟兄们扬长而去。
劳务市场彻底安宁下来了。我在这有了几天安宁的日子。
出卖体力养活自己毕竟不应该是我的生活,我也从没忘记我来垩州的目的。我想不出找到周漪的办法,但我不肯安分。我想起了大学时的那家图书馆,那间阅览室。垩州有没有这样的预览室呢?
我去问了问,垩州真的也有这样的一家图书馆,不用花钱办证,也不用押金。最开始我幻想能在那里见到周漪,没想到那里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等待我走进她的阴谋,完成她二十年的复仇计划,也让我在垩州与几个枭雄风云际会。
第九章
一座城市图书馆的规模和阅读人数,基本可以反映这座城市人的素质。垩州很落后,尽管到图书馆阅读是免费的,但来的人依然很少,因此这里很清静,正合我的心意。
书籍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近几年的只有一堆报纸。文学作品都是诸如《青春之歌》《红岩》《苦斗》《苦菜花》之类的红色经典,历史文化典籍倒很丰富,有线装本的《资治通鉴》《史记》《战国策》《后汉书》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找到八十年代初出版的《兴盛与危机》,如果金观涛先生来到垩州看到他的这部著作,不知会生发出怎样的感想。
我开始了我的阅读,那些红色经典学生时代都是考试的考点,已经比较熟悉了,在社会生活发生激烈变化的时候,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魅力。那时我对《兴盛与危机》还缺乏应有的认识,同样没有什么兴趣。倒是《资治通鉴》吸引了我。
《资治通鉴》有二百九十四卷,很小时我就向往过它。我选择它来读,也是想通过它转移一点内心的痛苦。我的阅读能力不是很强,但基本可以看明白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我的思辨能力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对每一个历史事件,历史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几天时间,我就迷上了它。
几个阅览室里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到这来的都是各机关的小秘书们,因为要赶领导的发言稿,或其他什么写作人物,需要找些资料。那时还没有互联网,到图书馆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经常来的没有几个人,我是其中的一个。
渐渐的,我注意到,每晚在后排的角落里,总有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脸上带着一种特殊的沧桑感,让人一看就容易猜想她有过什么独特的经历。
一天要离开时,我无意间朝她那儿看了一眼,竟发现她正在用一种深邃的眼光观察我。目光相对的一瞬,我不禁震颤了一下,那是何等尖利,撼人心魄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人的内心。她的神态从容淡定,在任何风雨面前一样会处变不惊。
她没作声,我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叫了一声阿姨。
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她手里拿的竟然是《化石图鉴》。
很少有人看这种书,除非是这方面的专家学者。一个研究化石的专家学者,要不在省城的本科院校里,要不在化石的发现地,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图书馆里?那本书显然是她自己带来的,我还没有想到,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在未来的几年里,会和化石真的扯上关系。我也没有想到,这深埋亿万年的化石,居然会由我带领一批嗜血者把它挖出来卖到国外去。我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阿姨,会成为我的走私教父,并在后来的岁月里改变称呼,叫她“岳母”。
第十章
我未来的岳母叫裴清竹,是垩州市委书记萧健翎二十多年前的情人。那时垩州还是一个县,萧健翎还是团县委办公室的一个干事,裴清竹是垩州一高中的学生会副主席。有一次,裴清竹到团县委去办事,接待她的正是萧健翎。萧健翎是县里颇有名气的才子,人也很儒雅,裴清竹一下子就被他倾倒了。那时萧健翎已经结婚生子,但裴清竹的清纯文静让他无法忘怀。情爱最终战胜了理智,那年高考结束之后,萧健翎以外出开会为名,带着裴清竹偷偷去了一次省城。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几个月之后,裴清竹从大学退学了。她找到萧健翎,要萧健翎带她远走高飞。青年时期的一个过错酿成了裴清竹一生的悲剧,对悲剧的错误处理让这段情爱以仇恨结束。裴清竹对萧健翎说,她怀孕了,要萧健翎离婚。萧健翎毫无思想准备,他无法面对家中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骨子里却是怯懦的,他思之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