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动物学家的话来说,微笑是一种社会缓解剂,是天生的、相对恒定的协调基本社会关系的信号,人类学家梅尔文·康纳最近完成了对南非卡拉哈里沙漠中昆桑族(“灌丛人”)婴儿的微笑及其他婴幼儿行为的研究。开始日常观察时,他就“决定有啥记啥,据实直书”,因为昆桑儿童是在和西方流行文化非常不同的条件下抚育成长的,他们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由母亲独自产下,以后几个月中又和母亲或保姆几乎保持不间断的身体接触,在头三、四年中,他们清醒时大都被置于直立状态,每小时喂奶若干次,而且比欧洲和美国儿童受到更为严格的坐、站、走训练,可是,他们的微笑形式,出现微笑的年龄和美国儿童一样,起的作用看来也完全相同,更令人信服的证明是,就连盲童,甚至既聋又盲的儿童在缺乏有利于发笑的任何已知心理条件时,也能产生微笑。
这种最简单的、最自动的行为完全可能是人脑细胞和面部神经在遗传上的直接联系所致,这种联系使面部肌肉的收缩模式在出生后的早期发育期间通过一系列的生理活动就能得到发展,而这些生理活动只需要最简单的学习便可掌握,将来,更严密的研究很可能揭示影响神经肌肉的活动形式和强度的遗传变异的存在,如果这些出乎意料的简单现象确实发生了,它们的发现就将为我们首次进入人类交流遗传学奠定基础。
随着人在发展斜坡上的下滑,人的知识日益增加,文化的影响变得压倒一切,人的发展地形也必然要发生一些变化,就语言、衣着和其他有着文化敏感性的各种行为来说,地形已变成有低矮山梁、弯曲河套的广阔的三角洲,请特别考虑语言的成熟问题,有证据表明人类大脑生来就有一定的结构,以便以一定的排列方式来组合句子。按照乔姆斯基和别的一些语言、心理学家的说法,这一“深层语言”可以使人比用简单学习快得多的速度掌握语言,仅用数学学习情况就可证明,人们在儿童时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死记硬背英语句子,年幼的儿童与包括幼年黑猩猩在内的任何其他灵长目幼仔不同,他们具有学习语言的强大动力,他们呀呀学语,创造词汇,实验词意,以可预知的顺序迅速学会语言规则,他们创造的结构与成年人的语法形式不期而合,只不过在细节上有较大的差异,儿童发展专家罗杰·布朗很恰当地把儿童们的语言叫做“第一语言”,同卵双胞胎和双卵双胞胎之间的语言能力比较表明,这一发展的时间变化在某种程度上受遗传决定,因此,语言发展斜坡上部的地形比较简单,有着深深的渠道,但是,在宽阔的斜坡下半部,也就是“第二语言”,即复杂的成人语言出现的地方,渠道呈现为蚀刻得浅浅的网络,向各个方向散布,语言的外部表现随着文化进化而变化,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就是文化的进化,教育和风尚的最微妙的压力使词汇、重音和速度发生了变化。
但是,比喻中的山脊、渠道实际上到底指什么呢?在某些情况下,蚀刻这些渠道的是强有力的行为激素,或者是在神经细胞形成的过程中由基因决定的其他生物化学生成物,简单化合物能改变神经系统的能力,使它以一种而不是另一种方式起作用,具有同样重要意义的可能是那些不太明显的“学习规则”,即以特殊的神经细胞群的活动为基础的步骤和程序,这些步骤和程序使人得以掌握各种形式的学习。
通常的看法认为,学习是一种适于各种目的的现象,各种机体的学习在原则上没有什么区别,许多最优秀的心理学家,特别是斯金纳等行为主义者都固执地坚持,大多数行为都是由一些基本的学习所形成的,把动物置于可以严格控制刺激作用的简化的实验室环境中,就能揭示支配学习的一般规律,“操作行为的一般环境并不重要”,斯金纳在1938年这样写道,“因为至少绝大部分特定的操作行为都是条件作用所致,我认为,操作行为的动态特征可根据单一的反射加以研究。”斯金纳在他有影响的《超越自由与尊严》一书中主张,一旦很好地了解了这些规律,就能用这些规律训练人们,使他们过上更加幸福、更加丰富的生活,开始,可由最英明的社会成员来设计文化,然后,孩子们可以毫不费力地适应这种文化。
这是些有力的思想,自然科学中也相应有着诱人的先例。在动物与人类行为的研究中,这些思想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行为主义哲学的中心思想——行为和精神都具有能进行实验分析的彻底的唯物主义基础——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但是,关于学习的简单性和均势性的基本假设已经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多种多样的学习类型,这些学习类型符合一般的规律,或许只是不包括自然选择的进化,看来,每一物种的学习潜力都是由脑的构造和激素的连续分泌来决定的,因此最终是基因决定的。每种动物都“易于”学习一定的刺激,同时难于学习其他某些刺激,而对另一些刺激则处于中立。例如,成年大海鸥很快就学会识别自己刚孵出的小鸥,但从来不能识别自己产的卵,虽然这些卵同样可以通过视觉分辨,初生的小猫没有视力,只能爬行,完全不能自立.但是,为了生存,在一些细小的方面它必须有所作为,小猫生来就有高超的学习能力,仅用嗅觉,它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学会爬过一段不长的距离找到喂奶的母亲,借助于气味或触觉,它能记住路线,沿母亲肚皮爬向通往自己喜爱的奶头的路线;在实验室中,它能根据质地的细微差别很快把人工奶头分辨出来。
有人还发现了使人印象更深刻的例子,每年,蓝鵐从北美东部的产卵地迁徙到南美的越冬场所,与我们当地许多鸟类一样,它们也是夜间飞行,一飞离巢案,小鵐就已经有了辨别北极星和拱极星座的能力,它们很快自动地做到这一点,但是,它们辨别其他星座的能力却低。当家鸡饮水时,如在它们喙部施以微弱的电击,同时给以某种视觉刺激,如闪一下灯光,那么它们以后就会躲这种视觉刺激,但如果用同样方法施以听觉刺激,如卡嗒卡嗒的响声,它们却又不会躲避,如果将电击加在鸡脚上,同时伴以响声,情况就会跟上面刚好相反,也就是说,它们能够学习声音信号,却不会学习视觉信号了,这种对称性初看可能显得奇怪,实际上,这正是那些脑子很小的动物的生存规律,家鸡的程序可以用下面这个简单的公式概括:记住任何能看见的、对头有影响的东西,以及任何能听见的、对脚有影响的东西。
这就是说,动物本能的某些较为刻板的形式,可以将倾向性学习的特异形式用来作为基础。但是,人类的学习是否也是有倾向性的呢?我们所说的人类学习当然不是象鸟和无视力的小猫那样的机械反应形式.我们更愿意认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意志力,我们就能学会任何东西;但是,限制仍然存在。必须承认,即使是对天才和专门的记忆专家来说,能够掌握的东西在数量和复杂性上都有着明显的限度,我们也承认,一个人在掌握某种智力技能方面可能比别的人容易得多,更有意思的是,儿童是按难以改变的程序获得技能和情感的,瑞士杰出的发展心理学家皮亚杰,用了毕生精力来描绘儿童较为纯粹的智力发展过程中常常令人吃惊的各个阶段,在复杂的有意识的运动、意义和因果概念、空间、时间,模仿和玩耍中,智力随着平行但又紧密联结的轨道发展。随着受反射支配的婴儿变成自我中心的、接着又变成好交际的儿童,现实的概念也逐步变化——从一心一意想搬动物体到发展成为对运动本身的独立思考;物体先是被看作一个个独特的实体,然后又被看作可借助视觉符号和名称进行分类的若干部分和群体,最初是接受生物学训练的皮亚杰认为,智力发展是先天遗传的程序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他把这一概念叫做“遗传认识论”并非巧合,对遗传的研究实际上打开了认识的大门。
约翰·鲍尔比在他的重要著作《依附》和《分离》两本书中,追溯到了情感纽带形成中可以比较的阶段,儿童用这种纽带在几个月时间内就围绕父母创造了一个复杂的社会性环境。语言心理学家已证明,儿童获得语言的时间非常准确和非常短,无法用简单的记忆加以说明,与此同时,劳伦斯·科尔伯格也证明了,儿童在道德规范的发展中,皮亚杰式的发展阶段也显得比较短促,把这些结果放在一起考虑,我们就会得到这样的印象:人们一生中仅靠随意的学习过程无法造就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环境。
这就是说,人类的心灵并非是一块纯净的白板,在这上面经验可以线和点描绘出最复杂的图画,更准确的是,人类的心灵可以描绘成一部自主的决策机和警觉的环境扫瞄器,它首先接近某些类型而非其他类型的选择,然后先天地倾向于某些而不是其他的选择,并驱使身体按照灵活的时间表投入行动;正是根据这一时间表,每一个人自动地从婴儿逐渐走向老年,对过去选择的积累和记忆,对未来选择的考虑,以及对作出选择的感情的再体验,所有这一切便构成了精神。一个人在决策过程中表现的特点使他和其他人有了区别。但是,要遵循的规则很严格,使所有人作出的决策有着广泛的重叠,由此而产生的趋同性就叫做人类天性。
要大体估计对各种行为类型控制的相对严格性,这是可能的,以同卵双胞胎和双卵双胞胎的比较为基础的遗传研究表明,基本的思维能力、感觉和运动技能受遗传的影响最大,而个性特征受的影响最小,如果别的研究也能证明这一重要结果的话,就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断:那些对付物理环境中相对恒定的问题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