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作品,初稿写完要放在抽屉里,两三天以后拿出来再看一遍。我即使做不到这么沉着周详,最紧张的时候也会隔几小时再看一看,这样改写过的文章才能更少遗憾。
…Q:这本书分为七个专辑。我发现,你写得最得心应手的,是被命名为“政经风云”的这一辑,介乎政治与经济之间。你写得可谓“凌云健笔意纵横”,这是因为有话要说,因而情感充沛、思如泉涌,还是别的什么?
…A:这还是因为一方面,我是新闻记者,而不是经济学家。另一方面,虽然经济学的造诣远远谈不上,但是,经济学的方法论对我影响很深。也可能恰恰是因为经济学修养不够,所以,写东西的时候,遇到比较贴近现实生活题材的时候,写起来更容易一些。我不认为这表明我在这些领域有过人之处,只是因为这些问题分析起来相对容易一些。其实,我发现,当初在做SARS报道的时候,《财经》记者写起来就比较自如。把一个经济专业问题,用通俗的语言同时又富有激情地表述出来,是有一定难度的。因为经济学本身是一门科学,表述的时候,为了追求严谨性,评论这种体裁所要求的晓畅和生动,就会遇到困难。相反,既涉及经济又不囿于经济的题材,处理起来就会容易一些。我想,仅此而已。
【序言】(4)
…Q:如何看待过去有些文章,如《何必讳言“不救市”》等,造成的社会轰动?
…A:“财经观察”有不少篇章影响很大,大部分时候得到了读者的肯定。我们的观点,在1700字内经过了反复推敲,我自认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坦诚地说,我们就是这样看问题的!有争论是正常的,真理只有在不同观点的自由碰撞之中才能璀璨。不能不说,宽容对待异见,理性分辨是非,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比较稀缺的元素。那种动辄追究动机和背景、惯于深文周纳的做法,应该说是历史上不健康因素的残留,是严重阻碍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
《何必讳言“不救市”》这篇文章是一篇非常有争议的社评。受到的批评,包括在互联网上受到的批评也比较多。首先,我很感谢大家的关注;其次,即使是有所批评,也很正常,也是我们应该承受和面对的。不过,我至今认为这篇文章的观点和表述都是立得住的。
…Q:你是新闻科班出身,当然知道中国新闻史上有“文人论政”的传统,最为后人崇敬的就是《大公报》的张季鸾、《观察》的储安平。我冒昧问一句,你有没有一种使命感,或者说,一种自我期许、自我定位,来延续这一传统?
…A:我当然很敬佩这些先贤,但自认并没有前辈们那样伟大的抱负和才气。我更多地把写评论看成一项工作,一种责任。或者说,《财经》有这样一个舞台,需要这样的一个角色,既然需要我去做,我就会尽力把它做好。在与很多的读者交谈后,我发现,他们很注意“财经观察”,这样,原本被放在杂志的末页,后来放在了卷首。有些人甚至对我说,看《财经》杂志,首先就读“财经观察”;如果没有时间看别的,就只看“财经观察”。我听了以后,觉得责任非常重大。另外,也可能因为这个栏目篇幅比较短,比较易读,大家都能看懂。
…Q:你已经出过好几本书了,影响也都比较大,比如《改革没有浪漫曲》、《新金融时代》等。你怎么看待即将出版的这本书在你职业生涯中的地位?
…A: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刚才说过,作为一名新闻人,我其实比较喜欢写评论,这是我职业偏好中的一个侧面,这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当记者,可以采访很多人,也可以写东西。不过,我对写评论也情有独钟。当年在《工人日报》工作的时候,我就希望去评论部工作。1992年到了《中华工商时报》,9月赶上纪念创刊三周年,准备出一期24版的报纸,这在当时的中国是仅见的篇幅。我就自告奋勇地说:“让我写社评行不行?”大家就让我写。我写了篇社论,题目叫“不同寻常的时刻”。当时就觉得很过瘾。现在回想起来,那篇文章还明显带有党报社论味儿,不过,我确实是喜欢写。这是我的内心偏好。我把社论看得十分神圣,又认为自己少有机会去接触,心里痒痒的。以后写“财经观察”,自身对社会、对改革的认识水平都较当年有很大提升,我对评论的爱好也有机会去释放。当然,我也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评论家。写得越多,更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事情只是职责所在,尽力而为。这样写了十多年以后,有读者欢迎,有同行认可,我当然很高兴,但也觉得可能有些过誉了。
其实,写好评论还是要具备更深厚的理论功底,而且是经济学、政治学、法学、哲学、管理学、社会学、历史学,甚至人类学等尽可能全面的理论功底,尽管“术业有专攻”,但单打一肯定不行,靠“聪明劲儿”和玩弄文字技巧来支撑更不行。毕竟,“绳短不可以汲长”,我自己欠缺的实在是太多了。
…Q:接下来,你要“二次创业”。你对自己的“笔政”作何展望?
…A:我还是这样想:有责任、有义务,就要写,此其一。其二,我希望未来能把自己所要表述的东西,从比较凝重的感觉中适当地释放出来,变得轻快一些,只是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做到。
当下的社会五光十色,我们经历的东西多姿多彩。稍微释放一些凝重感,可以在多样化的尝试上有一些进展。就像我刚才讲的,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大才华的人,只是一名普通的新闻人,被各种机缘推到了某个位置上。当要做的事其实超过自己能力的时候,一方面要有担当、不退却;另一方面,我也希望活得更加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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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经风云(1)
告别“红色资本家”
广信关了,直接内o?是承认“窗口模式”的惨败,深层含义则是结束由地方政府透过“窗口”到海外融资的历史。不管我们愿与不愿,在海外融资意义上的“红色资本家”时代结束了。
1998年10月6日,广东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下称“广信”)被央行关闭,海内外金融业界大哗。圈外人可能不明就里,觉得中国早有了关信托公司、关银行的历史,再关家稍大些的广信也属正常。
笔者相熟的一位资深业内专家一语中的:“主要在于广信是‘窗口’,关什么都不比关‘窗口’。”
这是个很值得讨论的话题。中国改革20年来,所利用的外资主要是外商直接投资,而国际金融资本只是很小一部分,在总额的10%以下。这小部分钱的大头,就是国外资本市场的中长期商业贷款(包括银团贷款)和债券市场资金。为了更好地利用国际债券市场,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确定了一种“窗口”模式,即由政府支持的金融机构作为“窗口”,直接到海外发行债券,拿回钱再放到企业或基建项目进行建设,公司自己负责还债。
广信就是当时确定的“窗口”之一。在最红火的时候,广信曾经从国际评级机构拿到过与国家主权同样的评级,后来虽然被调低一级,但仍算金字招牌。在国际债券市场建起一家发行体的信誉非常不容易,广信从1986年起就在日本“武士”债市场“热身”,到1993年又成功进入欧洲和美国债市。至1998年,广信在海外发债共计17笔;就一家融资机构而言,可谓成就斐然,在国内的诸家“窗口”中也是佼佼者。
要紧的是拿回钱以后怎么用,能不能还得上。中国早期确定的那种“窗口”融资模式,本质上就是以国家信誉去拿回外汇,政府自然拥有这部分资源的调度权。不过在事实上,其一,政府调度从来都无法保证资金使用的效率;其二,对于集投、融资大权于一身的信托投资公司,政府严格计划、科学调度也难以做到。看似计划方式支持指导,市场方式管理操作,实际上是“两不靠”,根本无法保证资金合理有效地使用。如今广信因为还不上巨额债务而关张已经是事实,其他“窗口”日子也不会过得轻松。
近年来,中国的业界应能够意识到“窗口模式”的弊端。有识者早已指出,90年代以来,国际上资本市场证券化步伐很快,债券融资已经成为国际资本流动的主要部分,每年都有相当高的增长。中国理应弄潮于国际债市,从那里获得成本比较低的资金来发展经济。但除了国家出面发行的主权债之外,正确的途径应是由用钱的企业自己获得债信评级,然后自己到海外发债。这样才能使给钱的和用钱的互相见面,增加透明度,资金使用也就有了比较大的约束力。投资者和发债者共同承担风险,不需要由国家拿出外汇储备来承当,这就是公司债(corporate bond)道路。
中国从1982年就开始在国际债市试水,历来发债除了财政部的主权债,主要由政府背景的金融机构出面,发行的其实是不同形式的“准主权债”或称“政府债”。这种“窗口模式”虽然早年间也是一种理性选择,但回过头来看显然并不是恰当选择。关键是路一旦走偏了,调整过来并不容易,按经济学的说法就是形成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而且国际融资牵涉到国际投资者的体认,路径依赖性更强。所以,我们只是在1995年特别明确,中央政府不再为地方金融机构提供担保,但“窗口”模式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公司债也就成长不起来。直到1997年,才听知宝钢获得了理想债信评级的消息。这是中国唯一一家有了评级、能够发债的企业,可惜亚洲金融风暴袭来,宝钢的债也发不出去。所以,中国的真正意义的公司债至今还站在始发点上,比起其他新兴经济国家差出许多。
政经风云(2)
这回广信关了,直接内o?是承认“窗口模式”的微观意义的惨败,深层含义当然就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