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斗子终于说了:“是三闺女在上边。”
“呜啊啊,真是这么回事呢!”
“啧啧啧……”有人像吃到了什么香东西似的感叹着。
“看不出来,胡家的三闺女还真能弄出些新花样来呢!”
……
“睡吧!明天还赶路呢。”王锅头的话里有了埋怨的意思。
得到了满足的驼夫们不再闹了,都蜷缩着身子把被窝掖紧睡了。
在各种不同声调的鼾声伴奏下,海九年睡得很香甜。
驼队走了近两个月。白茫茫的雪原,无边无际,不停地走。早已经不知道脚下是草原还是戈壁,生命的全部内容都归结成了一个字,就是走。海九年的感觉简直就是如梦如幻。这是一种与商界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是属于社会底层人民的简单生活。驼夫们的这种粗糙、豪野的生活改变着海九年。不知不觉间海九年心中郁结的硬块开始化解,他感到自己的生活还是有指望的。长途跋涉的劳累和风险磨炼着他的意志,也消耗着他的旺盛的精力。每到程头,把货驮子卸下吃过饭倒头就睡。劳累也不允许他去想很多事情,很快就睡着了。生活的现实是要求他尽快恢复体力,不然就无法完成第二天的行程。
黄昏起程,凌晨休息。日复一日,日子就像双胞胎,看不出什么区别。
驼队整整走了五十八个程头也就是五十八天!海九年在心里头一天一天数着呢。第五十八天的中午,驼队被一个骑骆驼的人截下了。正是下午,驼队上的人刚刚吃完饭准备起货驮子呢。王锅头叮叮当当地拆卸房子。是王锅头第一个发现了异常情况,他指着雪原上的一个方向喊道:“牛领房!胡驮头!你们看!”
所有的人都顺着王锅头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骆驼一路狂奔着迎面朝驼队跑过来!雪块被骆驼的四只蹄子抛起来向四外飞舞,沉闷的蹄踏声听得清清楚楚。驼队的护卫狗就像是获得一项命令似的,刚一看到骑骆驼的人出现在雪岗子上,二十多条狗就一起狂吠包抄过去!
还隔着大概有三十丈,骑驼人被迫地把骆驼勒住了。
“请问那是哪里来的驼队?”
“你是什么人?”牛二板策马向前拿鞭子指着来人问道。
“我是从恰克图来的,”骑骆驼的人扯开嗓门喊道,“你们是贴蔑儿拜兴的驼队吗?”
“我们是贴蔑儿拜兴的驼队。”牛二板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天义德商号的伙计,我姓李。是我们掌柜派我来传话……”
6。恰克图闭市(6)
群狗扑着叫着,牛领房没听清对方的话追问道:“你说你是哪个字号的伙计?”
“天义德商号!”来人喊道。
“是归化总号来的吗?”
“不!我是恰克图分庄的伙计!”
“天义德商号的什么掌柜派你来的?”
“恰克图分庄的段掌柜!”
“告诉我段掌柜的名和姓。”
“段掌柜名叫段靖娃!”
“好,你说对了。”
牛领房把两根手指头伸到嘴里大了一个呼哨,正在围着李伙计的群狗立即停止了吠叫。再听一声唿哨,所有的狗全都折返回来,一齐聚在驼队的周围。
李伙计驱赶着骆驼走向驼队。胡德全迎着骑驼人走过去,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来人:由于长途奔跑,来人连人带驼全都被霜雪包裹着,根本看不出他的什么面目。胡德全客气地招呼道:“请下驼来暖和暖和吧。”
“哨格——”
骆驼在李伙计的命令下跪下前腿卧倒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李伙计说出段靖娃名字的时候,一旁的海九年出现的强烈反应。也没等胡德全命令他就扑过去,主动从李伙计手里接过骆驼缰绳,说:“把骆驼给我!我看出来它是跑乏了,得给它好好喂些料!”
“好吧……”
走进毡房的时候李伙计一边回头望着牵驼走开的海九年,一边对胡德全说:“真是个机灵的伙计!”
“不是伙计,是驼夫!”
“对,真是个机灵的驼夫!有眼力劲儿。”
胡德全把客人让进毡房里,问:“请问段掌柜带来什么要紧的话?”
李伙计从王锅头手里接过一碗茶,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胡德全说话。
“段掌柜让我告诉你们,要驼队就地停下!”
胡德全问:“怎么回事?”
“恰克图出事了。”李伙计解释说,“买卖城闭市了。咱们这批货不往恰克图运了。”
“他妈的,是谁让闭的市?”胡德全骂起来,“把我们的驼队搁在半道上……”
“别骂了!”李伙计急忙阻止胡德全,“是皇上!”
“是皇上的命令?”
“不是命令,是圣旨!”
“为什么?”
“我们怎么办?!”二斗子喊叫起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李伙计说:“大伙儿别着急,就地休息。段掌柜说了,先让驼队就地停下,往哪去再等段掌柜的话。”
海九年走回到毡房,悄悄地在李伙计身边坐下。
众人一听立刻乱了,嚷嚷起来:“这可怎么办?冰天雪地的……”
“我们和货主是有合同的,迟到了要赔款的。”
“我们贴蔑儿拜兴的驼队从来没有失过约。”
6。恰克图闭市(7)
“有个信誉问题!”
“不能坏了我们的信誉!”
“这不怪你们,”李伙计解释说,“是外界的原因。恰克图出事故由我们字号负责。”
“没人管了?”
李伙计说:“我和大伙儿待在一起,等掌柜的话。”
“好!李伙计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大伙儿就不用再吵吵了!”胡德全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了。胡德全命令王锅头:“扎房子!”
王锅头笑了,“本来房子就没来得及拆,倒省事了。”
李伙计看看坐在身边的海九年,问:“我骑的那峰骆驼你安顿妥了吗?”
“放心吧,小掌柜!”海九年说,“我给它解了缰绳上了绊,现在正在吃草呢。”
胡德全说:“行了,李伙计!咱们安下心来喝茶。”
王锅头边忙乱着准备给大家熬茶,边发表感想:“正走得腿也软了心也乏了!巴不得歇息歇息呢。”
驼夫和驼户掌柜倒没什么,这些人思想都非常单纯,既然货主发话了,没有他们什么责任,就地休息没什么不好。大伙儿重新把刚刚搭在骆驼背上的货驮卸下来,把骆驼放开,返回到房子里歇息。房子内是一片轻松活跃的气氛。很短暂的时间里就有几个驼夫凑在一起玩起了编棍的游戏。这是一种简单的赌博的游戏,只需要四根小木棍就能玩起来。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响起来了。
李伙计看着玩编棍的驼夫无忧无虑的样子很是感慨:“他们倒是活得轻松啊!”
“你奇怪吗?”陪着李伙计的胡德全说,“这些人即便是死到临头,掉脑袋之前还是高兴的。”
“可是买卖人就不一样了。做买卖一旦发生变故,说不定就是几万几十万的赔累,有的商号就怕是会倾家荡产了,商人把买卖看得比命重要,买卖没了,比要了命还难受。”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做甚也有做甚的难处。”
“是啊。”
“唉!不瞒你胡驮头说,”李伙计愁眉苦脸地说,“恰克图闭市三天,我们段掌柜就三天三夜没合眼!”
“啊!是这样……茶好了,来,喝茶!”
海九年瞅个空子低声问李伙计:“小掌柜,你家的段靖娃……段掌柜他人可好?”
“你是问我们天义德的段掌柜吗?”
“我是问段掌柜……”
“你认识段掌柜还是怎么的?”
“是老乡……”
“你和段掌柜是一个村的吗?你也是小南顺村的人吗?”
“不不……我是阳坡村的人。”海九年躲躲闪闪地解释说,“两个村子离得很近,人很熟!很熟……”
“哦,俗话说得好,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幸事啊!”
“段靖娃小时侯就很聪明……”
“是啊,段掌柜更好了!”李伙计说,“聪明能干,运气也好。还是在学徒的时候就被郭大掌柜看上了,那时侯就被派到买卖城!如今已经是顶着五厘身股的掌柜了!在买卖城管货物的进出。”
“哦!”
6。恰克图闭市(8)
“段掌柜是有福的人啊,三年前回乡探亲,第二年就得了一个男娃。”
“好哇……”海九年兀自叹息着,“得了一个男娃。”
海九年在毡房里坐卧不安,一会儿跑出去看看。跑出去第三趟的时候胡德全发话了:“海九年你做甚呢,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我看看我的货。”
“看又怎样,不看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胡德全说,“你那点货充其量不过是十二两银子。”
李伙计问:“是这位伙计自己的货?”
“一个拉骆驼的受苦人自己捎的一点货,挣俩小钱。”
“什么货?”
“是哈利。”胡德全替海九年回答,“不怕冻不怕捂的,着什么急?”
“也不能这么说。”李伙计说,“胡驮头你不做买卖不知道,经商自带三分险!货多货少是一个道理。按说哈利这种东西在恰克图是畅销货,什么时候都缺。只是买卖城一关闭就麻烦大了!”
“是好货还怕吗?”
“任你什么好货都是白搭!就地封存不让动。你一动就是犯了走私罪!”
“走私我知道!被官府抓住不是杀头就是罚款,倾家荡产……我见多了。”
李伙计说:“我们字号在恰克图还压着三万斤哈利呢!”
“啧啧啧……海九年,这一下你崴泥了吧?”胡德全嘲讽地说道,言语间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态度。
海九年的嘴角紧绷着不说话。
胡德全越说越来劲儿:“卖苦力的就老老实实地卖苦力,拉你的骆驼。玩什么买卖!你看赔了吧?”
“胡驮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