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胡雪岩是一面镜子(7)
“唔(王)……大着(掌)……柜!”
郭宝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向大掌柜的到来表示感激。而他的脸与口眼的歪斜和肌肉的抽搐看上去十分古怪,旁边站着面色沉重的李泰。李泰由于在乌里雅苏台分庄为字号立了大功,被提拔为天义德的二掌柜。郭宝义病倒,天义德的担子就落在了李泰的肩上。
聂先生起身让到一边。
“实在对不起,郭大掌柜!你的事我是刚刚才知晓。”大掌柜紧走几步来到郭宝义的炕前俯身说道。他的声音颤抖着,嘴唇禁不住一个劲直哆嗦。兔死狐悲,同为归化通司商号的掌柜,郭宝义的可怜样子让大掌柜心里一阵阵发冷!
大掌柜在聂先生让出的凳子上坐下,拿话安慰郭宝义。
“……伊万公司挖我通司商会的羊把式,这已经不是天义德你一家的事情了。这事敝号的祁掌柜确是未曾告知于我,现在多余的话也不必再多讲,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小眼王目下正在京羊道上运羊,近几日快要经过归化。我已经让祁掌柜派人去找小眼王,一定要让小眼王把布龙找回来!”
郭掌柜手颤抖着抓住王廷相的手臂使劲攥着,泪水又淌了出来,贴身小伙计赶忙过去替郭掌柜擦去眼泪。
见郭宝义斜到一边的嘴唇神经质地抖动着还想说什么,大掌柜把他止住。这情景看得王廷相好不心酸:“这事你尽管放心,叫布龙回来我自有办法!总之一句话——你天义德今天所遇到的事也是我大盛魁和归化所有通司商号的事!好好养病,保重身体要紧!往后我们与俄商争斗的日子还长着呢!”
郭宝义摇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后来他把目光移向身边的李泰,很困难地说:“物(往)后……久(就看)……他特(的)了!”
聂先生怕郭掌柜情绪过分激动,示意李泰带大掌柜到客厅去谈。
移至客厅,大掌柜简单地对李泰说:“这不是一般的时候,我们遇到的也不是一般的事情;要知道一旦伊万头一次贩羊就能够成功,把京羊道踩通了的话,他尝到甜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止是你天义德的事情,也不止是归化通司商会的二十八家商号的事情,只要伊万在归化城能够插进一只脚来,接下来整个归化城都会被他吃掉的。喀尔喀草原上的例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所以这一件事情是无比重要的。”
“既然王会长把话说得这么透彻,我也就不再客气。”李泰说,“我随宝号祁掌柜一同去请小眼王!”
“风雨骤来,同舟共济,理当如此!”聂先生也来到客厅。
李泰请聂先生落座。
大掌柜看了看通向郭宝义房间的门,底声问聂先生:“病情到底如何?”
聂先生悲凉地摇摇头:“郭大掌柜的病势来得太猛!怕是不好治了……”
3心中有鬼(1)
麻烦事接踵而来,大盛魁城柜的小客厅内会议不断。
这一日下午会议正紧张的时候,客厅的门“吱”地轻轻响了一声被推开了,看大门的伙计在门后边向古海勾勾手把他叫出去了。看门的伙计说,有一个脸上带伤疤的人在门外候着要见古海。古海一听便知道是杰娃,就对看门的伙计说:“你去告诉他,就说我这里正忙,脱不开身。”
自打古海在字号立了功又做了大掌柜的贴身伙计,做姑夫的姚祯义便沾沾自喜,以古海这么个侄子而时时炫耀于各处。姚祯义在归化多年,认识的人多,免不了就有这个那个找上门来,或为生意上或为子弟入号的事来求姚祯义。碍于面子,古海也为姑夫办了几件事,但是姑夫揽得事情多了,他就生出了厌烦,同时也忌讳自己到处伸手表现张狂。杰娃来找古海,他又以为姑夫在为他添麻烦,因而嘱咐看门的伙计将杰娃打发走了事。岂料过了不一会儿那看门的伙计复又转来说是杰娃有要紧的事找他,只说一两句话便可。古海只好脚步匆匆地去见杰娃。
“什么事,杰娃?”在大院门口古海很不耐烦地对杰娃说,“大掌柜正在客厅召集各路掌柜会议要事呢,我身不由己;你回去告诉姑夫,以后没有要紧事不要来城柜找我,有空闲我会回去看他的。”
“姑夫说是他有要紧的事,让你回去一趟。”
“你回去对姑夫说,我近日没有空闲。”
“不行!姑夫说了,让你无论如何回去一趟。”
“……好吧。”古海无奈只好答应了,“明日我抽空回去一趟。”
“明日甚时候?”
“晚饭时候吧。”
“说死了?”杰娃又盯了一句。
“行!”古海已经脚步匆匆地往客厅走了。
第二天古海按时来到义和鞋店,一进堂屋不禁愣住了——姑夫正陪着史靖仁在喝茶聊天呢!看那情势,两人是十分亲密,心下又是吃惊又是纳闷。
“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你古海成了大盛魁的大忙人啦。难得一见!”
史靖仁一边起身向古海拱手施礼,一边说着话,请古海入座,那样子倒像是义和鞋店的掌柜似的。
“人家史财东候你多时了!”
姚祯义把椅子让给古海,起身为古海斟茶,言语间露出了对古海的责怪。
古海坐下时瞪了姑夫一眼,姚祯义不再吱声了,如今这位侄儿不比过去,他姚祯义时时得敬着点儿。姚祯义本来要搬凳子在旁边坐下,见古海那神情,就不敢多事,也不敢坐了,说:“好,好,你们两位慢慢谈。”说着移步躲出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古海和史靖仁。
“有何见教,史财东请说吧。我侍候大掌柜不敢多耽搁时间。”
古海说着话,将姚祯义方才为他斟好的茶杯拿起来从手边挪开,放到了八仙桌面上靠墙的地方。这无疑表示不愿与史靖仁深谈,语调也极冷淡。
古海这动作史靖仁看在眼里,当然心里是很明白,但是史靖仁并不恼,依旧满脸堆着笑,很亲热地说:“你何必这般虔诚呢?就是当朝皇帝又未必就没有一时半会儿身边没人侍候。再说了,咱大盛魁是铁打的字号流水的掌柜,你道是他王廷相就能把大掌柜的交椅永世永代坐下去?他是神仙?他不死了?”
史靖仁当然是预先有准备的,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史财东对我古海个人有何见教尽请直说,你我说话与大掌柜没干涉。”
古海不客气地打断了史靖仁的话。大掌柜是什么人,岂是史靖仁之流可以亵渎?!古海忿忿地想。古海在商场上也做了整整九年,到过不少地方,经过了不少事,大大小小的商人包括俄国商人他都见过,而大掌柜是奇人!古海对大掌柜最为崇拜。尤其是做了大掌柜贴身伙计以来,日夜跟随大掌柜左右,亲眼目睹了大掌柜运筹帷幄指挥调动大盛魁上上下下近万号人马,镇定自若,真正有诸葛再世的风度!与大掌柜相比,史靖仁这些财东尽皆是一帮蝼蚁。
3心中有鬼(2)
“好,那么就说你吧,”史靖仁呷口茶缓缓气,拿眼睛把古海瞄了好半天,“你古海为人聪明能干,这是字号上下公认的。在乌里雅苏台分庄就为字号立了功,听说近来在粮食生意上又有新功,祁掌柜每每提起你总是赞口不绝,我父亲和其他不少财东也都知道你是个人才,你要珍视自个儿的前途……”
“我有什么不自重的地方吗?”
“这个……倒是没有。我只不过是提醒你。”史靖仁说,“因为你我不止是财伙的关系,论说起来古史两家还是世交。你太爷爷和叔爷在我史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们史家上下从不把他们当做外人看,而且你父亲与家父交谊深厚情感笃深。你爹正在小南顺筹盖宅院,家父听说你爹手头不够宽裕二话没说,就差古月荃给你家送过去三千两银子,让他暂缓一时之急。”
不久前古海收到爹托人捎来的信,信中提到了史家借钱给他的事。也正因为如此,古海掂着史家这份情谊,方在一进姑夫的堂屋看见史靖仁时,才没有立刻折身离去。“我谢谢史财东对我们古家情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古海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至于我爹借的银子将来我会连本带息如数还上。”
“你这话可就见外了!照这么说好像我史家是靠放贷吃息过生活似的。”
“是我一时言语失当,请史财东不必计较。”
“嗨,我与你计较什么?倘若我是计较的人今日也不会约见你了。你想想,去年秋天我在家中设宴款待你,说话刚入正题,你便甩袖而去。照说我该生大气,可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后来我又约你到宴美园赴宴,你是干脆连筷子都没领便又扭头走了。我不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吗?!这能说我计较你吗?咱大盛魁要想永世昌盛靠的就是财伙诚信互相体谅,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
“这就好,只要你承认这个理咱们之间的话就能接着往下说。我问你,大盛魁的基业是谁创下的?”
“这事没有含糊——大盛魁当然是三姓财东的先人创下的。”
“说得太好了,这事没含糊!”史靖仁就像教书先生启发学生似的很高兴地鼓励着古海,“那么我再问你,既然大盛魁基业是三姓财东创下的,那为什么如今大盛魁的事情我们三姓财东说了话不算数?”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只不过是个小伙计。”
“不必自谦!”史靖仁用双手把古海刚才挪到一边的茶杯端起来重新放回到古海的面前,“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伙计,这是谁都知道的。实话跟你讲,你古海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伙计,我也不会费这么大的事三番两次来找你了。你多聪明的人,难道这点事理还看不出来?”
“看自然是看出来的,我也知道史大财东对我器重,对我们古家好……”
古海很费力地说着,觉得心里有许多思想像乱糟糟的麻似的怎么也理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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