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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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魁商号-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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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从住房上是看不出他们的贫富差别的。各家各户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用村后大青山上的青石打根基;土坯垒墙;房顶拿红柳笆子压栈;屋顶上抹一层和着麦烂的黄泥;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尽是一片赭黄的颜色。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院子的大小。院子的大小也只是依着主家饲养骆驼的数量而定;骆驼多则院子大;骆驼少则院子小。院子再大也不会种什么蔬菜花草,只用来养驼。大家遵守着古老的习俗——只要你有骆驼好养;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扩展自家的院子;绝不会有谁来阻止你干涉你。事实上恰恰相反,若是看见谁家把旧墙推倒了;挖出新鲜潮湿的黄土夯筑新的院墙;村人除了羡慕便只能是高兴!每当这时候,不用主家招呼;但凡是本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自动前去搭一把手。就是插不上手甚至什么活儿也做不了的女人娃娃也要去凑个热闹。凡是来的人,主家一概欢迎;一概请吃饭;为的是图个喜庆。拓展院子是贴蔑儿拜兴人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一般来说主家都会杀猪宰羊,就像办喜事似的去操持。 
  戚家如今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养驼大户,地位不同于一般;所以戚家拓展院子来的人就更多。一般的驼夫驼户就不要说了;连驮头胡德全和大户蹇家、段家、刁家的掌柜子都来了;甚至领房人牛二板也例外地出现了。 
  牛二板乃是贴蔑儿拜兴村唯一的一个领房人。说起来他的名声最初还是来自于他的父亲牛刚,就是那位死在毛尔古沁的牛领房。经历了家破人亡、双亲丧命之后,牛二板流落到了贴蔑儿拜兴村,靠打短工、给人拉骆驼养活自己。底层的艰苦生活使他渐渐成熟起来,当他二十五岁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子承父业的过程。如今牛二板顺理成章地也做起了领房这个行业。由于所操职业的特殊,在贴蔑儿拜兴村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又因为他是回族,在饮食方面多有讲究;因此村子里类似的活动一般他是不参加的。 
  牛二板胸厚肩宽,长着一个粗壮结实的脖子;前胸后背和两条胳膊上到处都隆出一棱一棱的腱子肉;整个人的身体看上去从上到下呈倒置的三角形;由于干活出了力;牛二板紫红的脸膛上淌着汗;他一边拿自己带来的干净毛巾在脸上擦着;一边在戚二嫂特意为他摆好的小炕桌旁边坐下。牛二板把头上的白色圆顶布帽摘下来抖抖,重新戴好;拿手掌理理颏下稀落的山羊胡子。这时候就见戚二嫂斟了茶双手递给他:“这茶壶茶碗我都洗了好几遍;牛领房你尽管放心地用。”
  

1。驼背上的生意人(2)

  今儿个牛二板破例地出现在帮忙的人群里;算是卖给戚家一个大面子。这就让主家感到分外的荣幸。戚二嫂知道牛二板是回民,吃喝上讲究;特意将家里的小炕桌搬出来;又单独预备了一套茶具和碗筷。 
  “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二嫂你何必这么用心!”牛二板笑着说;“你快忙着招呼别人去吧。”
  这时候戚二嫂一扭脸就看见本村的小人人二斗子领着一个高个子的后生,沿着邻家刁三万的院墙朝这边走过来。这“小人人”是归化地方特殊的语言习惯派生出来的专用名词,特指那些发育不良、个头矮小的人。二斗子已经十八岁出头了,从面相上看也像个大人了,成熟了,但个头却仍然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么高。戚二嫂看了一会儿;喊道:“二斗子,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呀?” 
  二斗子答道:“他叫海九年;是俺新结交下的朋友!” 
  “那好,那好!”戚二嫂热情招呼说;“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开饭;快叫你那朋友一起来吃吧!” 
  戚二嫂张罗着给撺忙的人们开饭;她抱着一大摞碗从屋子里出来。刁三万的老婆——一个满脸麻子的粗壮妇人;蹲在大青石的旁边给大伙盛肉。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在大海碗里堆得冒了尖;羊肉的上面放着一个半斤重的大馒头;每人一份;汉子们都蹲在地上吸吸溜溜地吃起来。 
  戚二嫂拿眼睛找二斗子和他的朋友;看了一圈,却见那海九年与二斗子依旧站在推倒了的院墙外面踌躇呢;就又喊:“二斗子!咋不赶快带你那朋友进院里来呀?哦,我倒忘了,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海九年……” 
  吃饭的人们的咀嚼声和说话声响成了一片;二斗子还说了一句什么戚二嫂没有听清。她抬高了嗓门喊道:“喂!那位姓海的兄弟;你为甚不进来呀?是嫌弃俺家的饭食不好还是咋的?”
  戚二嫂这么一说有了效果;只见海九年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就跟着二斗子走进了院子。 
  戚二嫂把盛满了羊肉的碗递给海九年;见他脸红红的,垂着头,像个大姑娘似的;便忍不住笑了。戚二嫂拿一只手背捂在嘴上咯咯地笑起来,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体被那笑牵动着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左忽而右地摇摆;就像风中的嫩柳似的。 
  海九年蹲在地上吃饭;本来就拘束,再被戚二嫂一笑,那脸就更红得像红布似的了。他觉得戚二嫂的笑从上边落下来,都变成了扎人的麦芒钻进了他的脊背。他欢欢地吃完了饭;随二斗子干活儿。 
  日薄黄昏;新的院墙夯筑成功。院门也安装好了。撺忙的人们或蹲或站,抽烟喝茶,聊谈着轻松的话题;准备散去了。依乡俗撺忙的人是不在主家吃晚饭的,有多少活计也都要在一天内做完。海九年跟在二斗子身后来到戚二嫂面前。 
  戚二嫂把许多铁锹拾起来,乒乒乓乓地抱在怀里;问二斗子:“你有事?” 
  二斗子说:“二嫂;俺这个朋友想找事做。你拓展了院子肯定需用人;俺就把他领来了。”  说着二斗子把海九年往戚二嫂跟前推了推。 
  “人倒真是需用的……”戚二嫂把怀里的铁锹往紧搂了搂;认真地打量着海九年。后生被戚二嫂一看脸又红了。于是戚二嫂又想笑了;她把嘴抿住;问道:“后生,你一准是个念书人吧?”
  没有思想准备的海九年被戚二嫂的问话弄得愣在那里,一时间泛不上话来。
  了解内情的二斗子抢着替他的朋友回答;:“九年他不是念书人;他原来是个……” 
  海九年急忙伸手扯了扯二斗子的衣袖,二斗子就把话打住了。 
  

1。驼背上的生意人(3)
戚二嫂平静了脸,又把海九年打量了一番,见那后生个头倒是挺高,只是清清瘦瘦的身子太单薄,就答复道:“俺戚家只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养驼人家;只想雇个能拉得了骆驼走得了大程的人。” 
  “我是个走西口来的穷苦人,我就是想给你拉骆驼挣口饭吃。” 
  戚二嫂说:“这位兄弟;拉骆驼这碗饭你吃不了。”言讫自管抱了铁锹往院子西边的厢房走去。 
  二斗子在后面喊:“哎——哎,戚二嫂你听俺说呀……” 
  戚二嫂头也不回地又甩了一句:“小庙供不起大神佛,请另寻高就去吧!” 
  二斗子啐了一口,骂道:“日他!真是骆驼屁眼儿——撅得高!” 
  海九年不说话,两只棕色的眼睛凄凄惶惶地看着二斗子,分明是在问:“咋办?” 
  “不急!”二斗子把牙齿咯咯吧吧地咬了一会儿,说,“戚二嫂她不过是个女流,做不了戚家的主,咱问戚二掌柜!” 
  二斗子领着海九年来到戚二跟前。 
  戚二从裤腰带上抽出烟袋,就地蹲下说:“我们戚家如今是……” 
  戚二的一句话未说完,被戚二嫂打断了。 
  “你说什么,二斗子?”戚二嫂在厢房门口出现了,一边在衣襟上拍打着一边走向二斗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我是个女流做不了戚家的主是不是?那好,现在当着诸位掌柜的面,我就做一回主给你看看。” 
  显然二斗子刚才的话刺激了戚二嫂。也不等二斗子答话;戚二嫂脚步噔噔地走到院子当中,在刚才放肉盆的那块大青石跟前站住;拿眼睛看住海九年;伸手一指那块石头说:“这块上马石在我家旧院门口;现在院墙向前拓展了五丈;这位姓海的兄弟;你若能搬起这块上马石把它放到新起的院子门口;你就留下。若是搬不起来──就请抬脚走人。再也别说什么废话!”众人觉得有热闹可看了;都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 
  小小年纪的七哥不知从哪儿蹿进了人群,两手叉着腰大模大样地抬起一只沾满了泥巴的光脚丫踏在大青石上;小眼睛眯缝着,拿鄙夷的目光瞄住海九年;说道:“我告诉你,这位后生,拉骆驼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若没有一只胳膊提二百斤货驮子的气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你若是没有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走二百里的脚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你要想清楚了。” 
  “小孩子家少插言!”戚二嫂抬手把七哥拨拉在了一边;正言正色地对海九年说,“这位兄弟;能搬不能搬你自己度量,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我说!这位兄弟,”经验丰富的老驼夫刁三万上前两步拦住了海九年;“依我看你还是拉倒吧!俗话说得好,不干哪行不知道哪行的难。这块上马石往少了说也有三百斤,你搬不起来!别逞强了,弄不好出点毛病就不划算了。昨天你一进村我就说了;戚家院子如今是栽着梧桐树的;人家是要招凤凰呢!像你这样的料只配到我这种小户人家;干点儿轧轧草放放驼的营生,凑和着混碗饭吃也就行了。” 
  “刁掌柜说得是,后生,依我看这石头你也是不搬地好!”王锅头也劝海九年。 
  但是海九年不说话,也不退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大青石,目光中渐渐透出了恶狠狠的意味。两只手在裤子上使劲擦着,后来就把手移向了腰间将裤腰带解开了。在场的人都看出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要搬那块上马石了,不少人都叫起好来。 
  “像条汉子。” 
  “对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啦。” 
  “闪开……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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