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也是嘤嘤的,一点都不洪亮,护士给它洗了澡,用软布包着放进保温箱里。
“老天保优,菩萨保佑,母子平安。”张妈与翠竹忙着对天磕头道谢,科特医生累极,摘了血手套走过来道:“婴儿不足月,要好生照顾,产妇身子虚弱也要好好调理,我会留一个护士在这里看着,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医生,谢谢。”
他摆摆手,朝门外去了。
张妈走到床边,她仍旧闭着眼,若不是呼吸器里有呵气呵出,看上去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护士,我们少奶奶怎么还不醒?”
阿兰道:“麻醉剂还没过去,不过,夫人身子太虚弱,比正常人多昏睡一会也是有的,你不用太着急,她昏睡着倒也好,醒过来刀口疼我怕她不能支持。”
张妈是老式人,无论西医如何,看到好端端的要从肚子上划个口子生孩子,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心里嘀咕着,却也不能说什么。
保温箱亮着昏黄的光线,小婴儿吃了牛奶,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睡着,初来人世的她,也不知梦见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要哭又不哭的样子,叫她想起曼明小时候,也是这么个小人,那时候夫人身子弱,几乎不能看护孩子,差不多的事都是由她来照看,可是夫人每次身子好些,总要自己抱抱孩子,她生养后一直没奶,没能叫孩子吃一口奶一直是她心中的憾事,最后撒手离去,曼明表面不哭,可心里很受打击。
☆、070、血肉至亲
老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格外疼爱这个嫡妻所生的独生女儿,只是现在老爷情况晦明,不知少奶奶醒来知道了,又会怎么想?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她也觉得或许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婴儿生下来三天都是张妈与翠竹轮番照顾,说是照顾,她几乎不需要什么照顾,只有饿的时候才会哼咛两声,把奶瓶子塞进嘴里很快就不哭了,吃饱了就闭着眼睛睡,像她母亲一样很安静,乖巧,或许,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处境罢,懂事得叫人心疼。
张妈时常到床前探视,产后依靠打点滴输葡萄糖维持生命体能所需的许曼明,一直没有醒过来,赵承颖也没有再回外宅,只是外头警戒的侍卫越来越多,听大厨房里人说,连买菜之类的事都不需要他们插手,每日自有鱼肉菜蔬送来,有时新鲜有时不新鲜,也有两三天不送的,不过这种兵荒马乱时期,米面之类生活用品能买到已是奢极,更不敢指望太多。
曼明醒过来那天是一个阴雨的黄昏,张妈抱着孩子喂奶,看见她搁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忙放下孩子过去,“少奶奶,您醒啦?”
许曼明睁开眼,只觉得脑子胀疼晕眩,头顶的灯光叫她不适应,张妈忙关了灯,扭亮床头的台灯,室内灯光昏暗了些,更显得她一张脸苍白盛*雪,她张张嘴,嘴唇干裂,张妈将一旁的水用吸管喂她,曼明喝了几口,才觉喉咙里焦灼感稍轻,询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张妈诧异的看看她,突然觉得心酸,眼泪湿了眼眶,“少奶奶,这是家啊,您平安回家了。”
曼明略有怔忡,仿佛这才回忆起来,是啊,她回家了,感觉到身子的异样,她突然想起来,急切的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在呢,孩子很健康,只是早产长得瘦小些。”张妈忙将女婴抱过来给她看,曼明躺着,只是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张妈见她笑了,心里苏了一口气,或许现在只有孩子能叫她忘掉烦恼。
“您身子弱,养好了再抱她,我先放到保温箱里。”
“不,就放在我身边。”
张妈犹豫了一会道:“好罢,我去叫护士,您刚醒,让她来做个检查。”
曼明闭闭眸让她去,看着一旁柔软的婴孩,手指抚着她滑腻的肌肤,捏着她握成拳头朱上手,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血肉至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罢。
阿兰拿了仪器过来做了简单的检查,“能醒过来危险期就过了三分之二,这两天只能吃些粥之类的流质食物,过两日身子大好才能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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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恩静
张妈道:“厨房备着红枣燕窝,我叫他们再炖些人参鸡汤,生孩子伤了元气,补补血气再好不过。”说着忙出去吩咐,卧房里静静的,曼明温柔的看着婴儿,阿兰给她换吊瓶,一低头见有昏黄的光阴打在她侧脸上,下巴的线条柔和温润,即使久病卧床,也分毫不影响她的美,是那种叫人一见就刻在心里的安静祥和的气质。
阿兰凝神想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位太太似的。回过神见她原本柔和的眉目皱在一起,也不敢再想别的,忙弯下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曼明倒吸一口气,皱眉摇头。
阿兰道:“刀口痛吗?我给你压了盐水袋,是会疼一些。”
她却只是摇头,阿兰见她额上渐渐渗了汗,真担心她会随时再昏过去,想了想道:“那……我帮你打一针镇痛剂。”
曼明打了镇痛剂,感觉刀口没有那么疼,又喝了张妈送来的补品,觉得渐渐有些精神,看着卧房四周,并没见那个人的人影,张妈在一旁坐着,自她醒过来,她就随身侍候,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一步不离跟在她身边,仿佛一转身她就要消失似的。
曼明被她盯得发毛,笑着道:“我脸上长了东西?怎么这样看着我?”
张妈觉得心痛,“这个时候,你倒能笑得出来,别人都担心死了,这半年,你到底在哪里?好端端坐在车里怎么突然就走了?我跟李室长找了你很久,你到底去哪了?”
曼明用剩下的那只手拉过她的,轻轻拍了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张妈只是觉得委屈,“别的也就罢了,只是怀孕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若万一有个什么差迟,你让我怎么向老爷交待?对赵家人又要如何自处呢?”
提起赵家人,曼明笑了,“忆妃早生了罢?”
张妈垮下脸来,“你还有功夫管别人?”
曼明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保温箱,笑着道:“说到底,赵家只是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谁的都一样,何况,她只是个女儿。”
张妈见她越说越伤感,她身子刚好,怕又勾起她伤心事,引得她难过,便转开话题道:“巾帼不让须眉,我看女儿就很好,长得像你,长大肯定也是个万人迷,太太学问好,给孩子想个名字罢?等少爷回来要他选一个。”
曼明直勾勾的看着婴儿,只是不言语,过了半晌像是叹息般的说了两个字,“恩静。”
张妈一直没反应过来,半天才道:“哪个恩?”
“恩情的恩,娴静的静。”
张妈欢喜的道:“恩静,真好听,我看小姐不哭不闹的,长大了也是个娴静的人,这名字正合适,只是不知少爷怎么看,这一辈从嘉字,书静,书恩都好听。”
曼明冷笑,“我的女儿,起名字为什么要他同意?”
☆、072、报丧
屋子陷入一片寂静中,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与远处传过来的枪声,曼明心乱如麻,冥冥中,似乎知道什么要发生,就这么睁着眼出了一会神,困意渐渐袭来,昏昏沉睡过去。迷糊间听见有人叫她,曼明睁开眸,见是张妈,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披着衣服,神情十分焦急,“少奶奶,刚刚那边来人报丧,说大帅殁了。”
曼明恍惚着,还不十分搞得清楚状况,就见张妈一个人忙活着,自己穿了全副孝衣,也给她头上捥了一朵孝花,“少奶奶身子弱,少爷说我们不必过去服丧,这里丧服已备下,我已叫人给他们发下去了。”又说,“就是不去服丧,可该有礼数也该有,家里那种东西一样没有,我这就叫人出去准备。”
说了半天见曼明还坐着不动,她想起来道:“少奶奶您在外头那么久,回来又病着,我就没跟您说,大帅上次中了枪伤,虽然后来手术成功取出了子弹,可大帅身子很弱,没撑多久就病重了,能撑到现在已是万幸了。”
曼明点点头,她走时就知道公公被人谋刺,对于公公她一直很佩服,他们虽无过多的接触,可他对她总是很坦护,总说自己养了个不成气的儿子,叫她受了委屈,还叫她别忍着,他若敢欺负她就来告诉,一定狠狠的揍他。赵承颖别的不怕,大帅还是顾及几分的。
想到往日公公的这些好处,心里难免有些伤感,眼眶红了红,对张妈道:“来报丧的是什么人,可走了吗?”
“是张少恒团长,现在底下呢!”
“叫他上来,我有话问他。”
“是。”
张妈转身出去,穿一身军服的张团长走了进来,曼明见他袖子上套着黑纱,又忍不住伤感一回,少恒在离床三米开外站住,朝她行了恭正军礼,“少奶奶。”
曼明道:“不必多礼,公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子时。”
“现在都有谁在大宅?”
“夫人,二少爷,四少爷,四少奶奶,七姨奶奶。”说完最后一个名字,他有所顾忌的看了看她的神色,却见她面色平平,像是听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名,沉思着道:“七少爷人在哪?”
“行辕。”
曼明不是不知道,大帅去世意味着什么,赵家这时候把大帅去逝的消息公布出来,想必已有万全的把握,赵承颖最重孝道,这样要紧的时候还呆在行辕,想必那边的事更为关键,到底,郑世均此番还是没能起义成功啊,只是可惜了,他那么下足了功夫对付她。少恒素来只是听说七少奶奶的风迹,往日也只是匆匆见一面,这还是第一次与她正面接触,外头阴雨绵绵,卧室既便开足了灯也依旧了光线昏暗,她的脸一半照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没有任何修饰的素颜,贞静而从容。秀眉微蹙,垂眸想着什么。等了片刻,她回过神来,抬头望她,好温柔的一双眸子,“劳你告诉七少,这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