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道:“少爷,我拿去插瓶。”
“你把瓶拿来,我自己插。”
佣人只好下去拿花瓶装水,赵夫人看着那束花,笑着道:“必定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罢?”这么宝贝。”
赵承颖笑笑不说话,赵夫人猜着几分,也不问他,看着儿子精心插花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太阳下开得正艳的花,瓶子上系着小小的铃铛,她拨弄了一下,便发出悦耳的声响,她说,“许小姐送的?”
赵承颖不说话,赵夫人笑了笑,不再问,母子两个并肩看着窗外怡人的风景。
许振山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才出院,本来还可以在医院调养,他坚持要回来,再躺下去骨头都要僵了,家里人拗不过他,加之快要过年了,也只好接他回来在家养着。
许曼明连日在医院照顾,这两日突然降温,受了些风寒,吃了药在房间躺着,一日三餐送到屋里来。
睡了一整天,到下午时仍旧觉得耳塞耳鸣,不见好转,她下床倒水喝,茶壶里一滴不剩早喝干了,她在门口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应,只好自己下楼去。
路过父亲卧房,因病着,怕过了病气给父亲,已两日不曾过去请安了,听见里头有说话声,许曼明便停住脚步听了一两句,本打算要是不打紧的事便进去瞧一眼,听见他们提到自己名字,更加好奇,附耳帖在门上。
王芸佳与许振山在房中谈话,“即是这样,赵夫人有心开了三次口,我们再推拖就太不像样了,何况这次多亏了赵公子您才能捡回一条命,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许振山道:“正是这个理儿,我瞧着赵承颖那个人确实不错,心眼也不坏,人也诚实,只是做事有点愣头青,不过年轻嘛,历练一下也就好了。”
“头先老爷在医院住着,他也是隔三以岔五的下来瞧瞧,我见曼明与他也有说有笑的,倒不像她口里说的那么讨厌他,女孩子嘛,总是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不要,其实就是要,我们不能一昧顺着她的意思,推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这次就算赵家人不说什么,军中也会有人说闲话的,说人家舍命救了我们,我们却还不知感恩。”
许振山还是有所顾虑,“只是曼明那孩子脾气太倔,我怕一直摸不清她的心思,万一她真的不喜欢,到时做什么出格的事来,更是麻烦。”
“她一个姑娘家,能做出什么事?”王芸佳走过去替他揉肩,“老爷,您就放心罢,女孩子的心思我比你懂的。”
许曼明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招手想要敲门,生生按耐下去,也忘了去倒水,转身回房间去了。
赵家的聘礼是三日后送到的,长长的礼单彰显了大户人家的豪气与奢靡。
许曼明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见礼那天也没下楼,只父山代表着出面应酬了一下,整个家里欢天喜地的,只有她一人蜷在屋子里,似乎这场喜事跟她无关。
至夜里,二嫂进来给她送饭,见她病恹恹的躺在软榻上,屋子里一道寒风迎面吹来,施佩荣放下托盘,才看见她开了窗子,地板上已是一片落雪。
她上前替她关了窗子道:“自己病着,还这么不注意,大冷的天开着窗子做什么?回头再有个好歹来,父亲又要担心了。”
许曼明苦笑,低头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她穿着家常衣服,也没梳头,长长的卷发散在肩上,施佩荣在她对面坐下来,“大小姐,今天赵家送了聘礼来换庚帖,算是正式定亲了,爸妈的意思是,婚事要尽早办,过了年就是好日子,又逢打了胜仗,给你们俩好好操办一场。”
许曼明也不说话,也不看她。
施佩荣又道:“那赵家真是豪气,送来的礼单可算是宣城地界里头一份了,那数目吓死人了,不过父亲说了,这些东西他一个不要,全给你做陪嫁,另外家里再拿出一些来,拨到你的名下,给你过日子用。”
言语间不无羡慕,说了许多,只不见她搭腔,便道:“大小姐,你怎么了?难道不满意这门亲事吗?”
曼明苦笑,“我满不满意有人在乎吗?”
“那……”
“就算我不满意又能怎么样?他救了父亲的命,我再不答应,就是陷父亲于不义,这门亲事他已应下,再返悔便是陷他于不仁,为了我让父亲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我自己快乐了又有什么用?”
☆、逃婚
施佩荣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早前两次知道她是没这门心思的,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竟还是这个意思,不禁有些为难了,抬起头问:“那赵七少爷在外头是有些花名,可我看着他人还是不错的,你不要只听外面那些谣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许曼明摆摆手,已不愿再提。
施佩荣只好禁声,嘱她吃了饭多加休息。
曼明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请了家里常用的医生过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只是一般的伤风发热,开了药按时吃下,可就是不见好,王芸佳又着人从中药馆请了中医过来针灸把脉,好一通折腾,曼明病中懒懒的,加之心情欠佳,见人话很少,也不愿见人,王芸佳怕她闷出病来,特地找了几个几个远房表妹过来探望,也只瞧一眼略说两句就被她的冷漠逼走了。
曼明数着日子,离年关越来越近了,许振山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军部给他批了回家养伤的假期,只是他执意早日回部队,下午就要到行辕报到,临出发前,他来到曼明的房间,再踏入女儿的闺房,许振山的脚步有些沉重,屋子里开着暖气,热腾腾的醺着香,外头雪花飞扬,她开着床头一盏小灯看书。
看见他忙搁了书起身下床,许振山上前两步将她按住,“不要动,你身子还没好,躺着就好。”
曼明重新躺下,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许振山站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颜面有愧,在门口已想过的话到了这里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好久,才道:“你外婆前两天来了电话说想你,过了年你可以抽空过去瞧瞧,顺便散散心。”
“恩。”
“婚礼的东西你姨娘正在准备着,你不用操心,等过两日身子好了,出去置办几件喜欢的衣服,婚纱礼服也该去选选了,日子快近了,省得到时候丢三落四不周全。”
“恩。”
“赵家是大家族,妯娌人多,赵夫人怕你新媳妇不习惯,在外头给你们办了新宅子,算作新房,让你们自立门户,正在布置家具,回头叫承颖带你去看看。”
“恩。”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父亲慢走。”她连眼皮都未抬一眼,许振山失落的走了,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许曼明将膝上的书拿开,起身下床。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过去将阳台的玻璃门打开,走出去,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睡袍,丝质的面料,头发被风吹得帖在脸上,她拨了一把头发,扶上栏杆,阳台地面上已是一层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一股凉心自脚底直冲脑门,曼明觉得浑身的毛细孔瞬间张开了,她站在那里,看到许振山步履蹒跚的被芸佳扶着坐上了车,他伤愈后腿脚还不利索,行动不如从前轻快自如。
他老了,曼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睛眶不禁红了。
王芸佳看着他的车子远去,回过身远远瞧见阳台上的许曼明当即吓了一跳,惊惶的往前跑了两步,慢慢停住,站在那里看着她。
曼明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一只赤足已踏出铁栏外面,她双手扶在栏杆上,只消稍一用力便会越过去。
王芸佳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地看了下地形,就算她要跳楼,也只有一层高,摔下来不过落个残疾,绝不致命,因此心上的担忧稍稍放下来,她走到楼下,仰头看着上面的她喊道:“你真想寻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父亲从今以后就会背负上忘恩负义,又亲自逼死亲生女儿的罪名,下半生在内疚自责中度过,你自己衡量,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就当今天的事我没看见。”
曼明躬了腰俯在栏杆上,朝底下的她露出如花笑颜,“姨娘倒真抬举我,我要有这份自杀的勇气,早在你进门那一天就撞死在这里了,你也不必拿话激我,我不稀罕做什么献身救父的巾帼英雄,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我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妄想强求我。”
王芸佳点点头,“大小姐想得开就好。”
她转身回房,身子进了门厅,仍忍不住刚刚的惊吓,抚着胸口喘息,小丫头过来询问,“夫人,您怎么了?”
王芸佳摆摆手叫她下去,又突然叫住她,“你回来。”
小丫头返回来,“什么事夫人?”
“这两日留神大小姐,别叫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知道了夫人。”
施佩荣从里头出来,走过来道:“怎么了妈?”
王芸佳叹了口气,“那丫头鬼得很,婚期临近,我怕她又想出什么花招来,到时叫我跟你父亲难收场。”
“难不成她还敢逃婚?”
王芸佳冷笑,半晌方说一句,“她有什么什么不敢?”
原本曼明以为陈珊珊会在香港耽搁一阵子,谁知她却在年前回来了,接到电话那天再过三天便是年三十,曼明上楼换了衣服,跟家里说了一声便要出去。
小丫头在前头拦着,“大小姐,夫人说了您病还没好不能外出,您这样回头若再病了夫人会怪罪我的。”
“夫人若问我会替你担着的,快让开。”
小丫头双手扶在门框上,打定了主意不撒手,她那个倔样,倒叫曼明笑了起来,上下打量起她来,小丫头穿了件湖蓝色的绣袄,显得肤色白皙匀净,十几岁的光景,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曼明瞧着她眼生,料着是刚买进府的,便停下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果。”
“青果,你来,我告诉你……”
她见她神神秘秘的,便附耳过去,听了几句,狐疑的看着她,曼明一脸的无辜,脸上有些不健康的红晕,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少女脸红的模样。
青果将信将疑的道:“不行,夫人说了,不许大小姐出去。”
许曼明故作无耐,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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