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张先生,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听说你伤得很重。
还好,现在没事了,你就回去吧。
我过去把他扶起来坐在床上,只见他上身缠了很多纱布。我说,你的伤不轻呀,有没有验伤。
验过了,说是皮外伤,过几天就没事了。张晓盛一边说,他老婆在一边低声哭泣。我看在眼里,就对她说,张嫂,哭是没用的,像欧国强这样的人,你越是怕他他就越猖狂。
张晓盛若有所动,但是还是默不作声。我想可能是镇委书记接他回来时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于是对他说,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这次来市领导也是知道的,如果能得到你们的帮助的话,等我手上有了证据,上面会派人下来收拾他的,你这样想,你帮我也就是帮了村里人,难道你们不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吗。
记者同志,是刘书记昨天上午给了5000块钱,说是给盛古养伤的,他说怕引起欧家更大的火气,所以叫我们千万不要把事情往外面传了,他还说我们果园的损失等盛古伤好了他们可以赔偿一些。张晓盛的老婆哭出声来对我们说。
这时候张晓盛也说话了,他说,那块地的所有权是公社的,2005年被我承包了,合同是5年。前段时间他说我果园最上面的那块地好,说要收回去修他祖母的坟,我不同意,拿出合同给他看,他就把合同撕了,说现在没有合同了,地就要收回去,如果不照做的话,就砍光我的果树。
他娘的,比陈桂棣和春桃说的还要狠。我插了一句。
谁是陈桂棣和春桃呀。张晓盛问。
没什么,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砍了,全部砍了,1000多棵果树呀,就这样全没有了。本来再过两个多月,各种水果就陆续成熟了,但是,哎,他们真的不是人呀。
树被他们砍了,那他们怎么还打你呢。
他们砍树的时候我操起扁担打了其中的一个,他的脸被打肿了,牙齿掉了好几颗。他们就4个人围着我打,欧国强过来说要打死我,后来乡亲们来了,就把我送到医院。
就算是公社的地,他收回去也不能自己用呀。
他才不管你那么多呢,你都不知道这个狗屁主任是什么样的人,特别是他那侄子,简直是个流氓。
听说你在医院嚷嚷说村主任是个大贪官,你说的话有证据吗。
没有,不过大家都清楚,去年遭受洪灾的村民的补贴款没有给齐,很大一部分是给他吞了,现在灾民也没有住上新房子,你说这是什么人呀,连救灾款都贪,真应该拉去枪毙。
谁是钟老师,你不是说他有证据吗。
这个你怎么知道,我是说过,他跟欧家闹得很僵,我想他可能知道一点。
那钟老师住什么地方。
他也住坡头,你们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我跟他们聊了近3个小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基本搞清楚了,才对张晓盛说,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好好养伤吧,你说的情况我会如实向领导反映的,你就放心吧,一定会还你个公道,你把电话号码给我,这几天我还会和你联系的。
20(2)
出了门,我让刘伯带我去那块欧国强看上的所谓风水宝地看了看,我不懂风水,但是我把它拍了下来。一大片倒下的果树,真的可惜了。
谢过刘伯,我就往坡头赶。翻过一个小山坡,我就看到路碑上指向坡头的路。一条弯弯的山路通向一个看似遥远而的小山村,路的两边是一级一级的梯田,走这样的山路,我再熟悉不过。
中午时分,我找到了钟老师家,问了话,才知道他叫钟文。我说明了来意,他显得很激动。
钟文说,晓盛被打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因为赈灾款的事,去年我和几个人去县里闹过一阵,但是没用,后来还被开除了公职,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老师了。
怎么会丢掉工作呢,是他们报复吗。
他们说我无凭无据,是诬告,所以要处分我。要说白纸黑字的证据我没有,但是水灾之后省工作组下来过,省领导还对县里有指示,说一定要帮老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后来我们还在广东电视台看到说,省民政厅给我们县里拨了两百多完赈灾款,我们村是重灾区,有7户全倒户,所以拨下来的经费有几十万,但是我问了他们,他们每户人家只领到几千块钱,几千块钱怎么盖房子呀,我带他们去上访,上面说很快就会帮我们解决了,但是至今没有声息。
这是个不安份的山里人,跟我很说得来。在某些方面,我觉得我们好像就是同一类人。我跟他谈了很久,在他家里吃了个家常饭,给了他50块钱。他说,这样你就看不起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的职业原则,下次来,我们就是朋友了,但是这次是因为工作,请你不要见怪。他很不情愿地收下了我的钱。我对他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全倒户。他说,没问题。
我们来到全倒户张老伯家里,老伯家徒四壁,让人看了有点辛酸。他不善言谈,对我的问话也是问三句答不到一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明显不是一个记者应该有的素质,但是当面对这他憨厚的面容,闻到那散发出的泥土气息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气息我太熟悉了。
听说有记者到来,陆陆续续有村民来到张老伯家,小屋里不一会就挤满了人。老汉显得有点招呼不过来,而这样的阵势,也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有点惊喜。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的时候,门外面来了一辆面包车。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乡亲们见到他们就出门走了。
这两个人长得极不对称。一个西服笔挺,戴着眼镜,手拿公文包,人模狗样的,另一个则长相龌龊,让人看了想报警。
那个长相龌龊的小子首先走上前来,用藐视的神情说,你就是记者。我说,我是记者,你是啥东西。
你说什么。那小子露出爆牙,面目狰狞地说。
别别。这时候那个白面书生出场了,记者同志,我是星子村副主任,姓李,这是我们欧主任的侄子,我们是来请你去主任家里作客的,听说你来了两天了,怎么也不到我们那指导工作呢。
我暗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挺好,真应了那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去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也好,我想。
那好呀,就请两位带路吧。临走的时候,我把身上剩下的6百块钱偷偷塞进张老伯的口袋里,才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
李副主任载着我在村道上走了大约10分钟,一路上那个暴牙小子一脸仇视地看着我,我没有理他。我对李副主任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不过这没路的地方李副主任也能开丰田车,真了不起。
记者见笑了,这是公车。
哦,你们村里真有钱,我在市里都很少坐这么好的车呢,真是山高皇帝远呀。
你最好给我小心点。那个暴牙说话了。我仍然没有理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想不到在这深山里还有这么漂亮的洋房,全是欧式风格。传说中的那个欧国强见我来,一脸讨好地说,大记者,你辛苦了,进来坐。
我靠,欧主任,你爷爷一定是大地主吧,如果你爷爷不是大地主,那你老爸一定是大地主,如果你老爸不是大地主,那你一定是大地主,这房子真他妈的漂亮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高级的房子呢。
记者说笑了,我这那能跟你们在城里的房子相比呀。
进得屋来,一片金碧辉煌。不知道是谁说过,越穷的地方就越多贪官,我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我偷偷地拍了几张这房子的照片。
谈话一开始,欧国强显得很淡定。说到打人的事,他说,是张娃子先动手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村民。我对他一阵反感,我想,垃圾这个词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这个词,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他。
你说什么都可以,我给你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机会。我说。
有些事情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宁记者,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基层的工作很难做呀。
难做就可以贪污,难做就可以打人是不是,你把事情的经过和去年赈灾款的事情详细说一下吧。我说。
你有什么资格,一个小毛孩在我这里说大话,我告诉你你最好小心点。这时欧国强的那个暴牙侄子恶狠狠地说话了。
宁记者我告诉你吧,我一点都不怕你,我有人在市里,所以你最好别找我麻烦,否则真的要小心点。欧国强说。
这时我才明白他们这样有恃无恐的原因。我大拍一下桌子说,就这一句话,我就可以让你死得很难看。
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暴牙气冲冲地走过来,把我的包和相机都抢了。你想好了再跟我说话,不然你休想离开这星子村,叔,别跟他废话,把他关起来。
你有本事动动我试试,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下午没有接到我电话,我单位领导就会报警。这时候我真怕他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来,所以也给他们扔下句狠话。
但是他们没理我,欧国强跟暴牙走了,他们没敢把我关起来,只是单独把我晾在办公室,但是就这样,已经是我职业生涯所受的最大侮辱了。
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想出去一下,发现门已经给锁了,心里不禁产生一丝凉意,我想也许正是他们临走我说的那句话在起作用,不然他们真的会动手也不一定,我知道,我所碰到的,远不至贪官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土匪。我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期间没有人过来跟我说一句话。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有点怕死,倒不是怕他们不放我出去,只是想就算把这些人收拾了,但是被他们报复的话,死了还可以成就点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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