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读书高——古人为什么要读书?还不是冲着那句“学而优则士”?人一入了仕途就不用担心颜如玉、黄金屋的问题了。这种逻辑连中国最没文化的农民都懂——别看他们大多不识字,可从盘古开天地至今的帝王将相,历史名人,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当官的好处他们是深深知道的——据说,有一个市长到一个农民伯伯家搞扶贫,他们家的生活大有改善之后,市长就要回市里,问老伯:“还有什么要求吗?”老伯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老半天不好张口,市长说:“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心里话,就直说吧!”老伯终于开口说道:“你让我儿子当村长吧!行不行?”市长不解地问:“为什么呢?”老伯说,“我儿子当了村长,你就不用扶贫,我也穷不了!”市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是吗?父亲那时把自己送到派出所,不是也想让自己当官吗?——霍辛说的更明白:“不想当官?妈的,除非他不是人!” ——现在,像在“梦州”漫游一样,就当了官了。 毕业证书办好之后,霍辛抓得很紧,没过几天就拿回来一大堆表格——什么“聘用干部合同书”,“聘用干部民意测验表”,“聘用干部政治审查表”……统统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兴冲冲地提到了春才办公室—— 进门他就把那个袋子放在了春才的桌子上,春才抬头看看他,霍辛一脸春风,说,“老板,你的事儿差不离了!” “啥事?”春才问,“啥事差不离了?” “转干啊!”霍辛说,“你咋弄忘了啊!祝贺你郭总经理,你马上就可以成为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了!” “什么鸟国家干部!?”春才将信将疑地说,“你别他妈的拿我开涮了,笑话谁呀!” “谁笑话你了!”霍辛一边说着一边抖开了那个牛皮袋子上的一根缠绕在“脐眼”上的白线,从里边拿出了那一叠表格来,春才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他基本没看明白,说,“就这几张破纸片,就能当干部?这倒省事加新鲜!” “信不信由你。”霍辛说,“赶快回家一趟,把这些表都填好,交给他们一审批就完了!你就是国家干部了!” “是不是啊?”春才睁大眼睛问,“这不是在做梦吧?” “你这样吧。”霍辛走过来,递给春才一截还在抽的半截烟头,说完他笑呵呵地看着春才,春才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拿着往身上一烧不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吗?”这时的霍辛已经是一脸不正经的坏笑…… 到了村里,他们找了大队会计铜锁,就把事给办了。铜锁开始有点儿犹豫,可最终还是给办了。 去找铜锁时,三弟春耕正带着铜锁在大河滩里,忙得不可开交,二十几个塑料大篷的墙壁全都砌起来了,从河堤上一转弯下来,就看见大河老滩里一片红红的砖墙,那定是春耕带着穷啦叭叉的街坊们弄的“高科技农业园”了。看到那宏大场面,他倒由衷地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个春耕我还真小看他了啊!”可很快心底又涌起些酸不溜秋的味道来!农民们啥时候才能改掉这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得别人过好、自己过好了也见不得别人过好的毛病啊!春才是不会去想这个沉重话题的,他甚至连自己刚才为什么在心里酸溜溜的也不会去想!酸溜溜就酸溜溜呗!酸溜溜是一种传统,是一种惯性,是一种积淀,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谁都酸溜溜得挺来劲的东西! 春才的这种酸溜溜大约和他们村的一个“告状专业户”的心态相仿。那个人从小就跟着他爹告状!现在四五十岁了还在告,谁当村干部就告谁!上面的人给他处理完芝麻绿豆般的事情,他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可没过几天就又开始告了。上面有领导问他: “你为什么又来告人家呢?” “看他不顺眼!”他说。 “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看他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他说。 “那你看着谁顺眼呢?” “看着谁都不顺眼!”他说。 “那你们村干脆别要干部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他很认真地说。 “那你想让谁干呢?” “谁干都行,就是他不能再干!”他说。 “让老书记干?” “他也比现在这家伙强!可我看他也是不顺眼!” “那让你当村干部吧!” “我不干,我是来为群众服务的!”他说。 “那只有还让人家干了!” “我不干,坚决不干,最关键的是他也不能干!”他说。     。。
钱是官迷的念想(2)
“你不干为什么人家也不能干呢?”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我看他不顺眼他就不能干。”他说。 “你这是没道理的,简直是胡搅蛮缠!” “你对群众是什么态度?我要到上面告他,连你一起!”他说。 春耕当书记后在大河滩里退耕造林的事上也遇到了难题,那个人也是这样告状,可上面给顶住了,说,退耕还林,防风固沙,保护生态环境是国策。春耕的工作上面清楚。现在书记、村长难当!就像春耕,连他亲哥这样的百万富翁都在心里看他笑话!这——; 最能说明问题了! 去年底,春耕曾去城里找过春才。 春才当时正在家里跟打麻将,听到有人摁门铃“叮咚、叮咚”响,他起身在门后看了看,在可视门铃的荧屏上出现了三弟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兄弟亲情让他看到他那样子从心底猛抽一下,可自己随之而来的异样心情,很快扭曲了春耕在荧屏上的形象。春耕变得冷漠无比,傲慢无比,不近人情至极。那时,他还没有迁到城里,那是村里第二次村长选举前几的那个晚上—— 那盏30瓦灯泡,放射着红红的昏昏暗暗的光。男左女右,左上右下,春才当然得坐在左边椅子上,对弟弟春耕做出一种‘哥道尊严’。弟弟还像在部队那样,腰杆子直直挺的,双手扶着椅子把儿,两眼放着狮一样的光茫,哥儿俩谁也不说话,看样子气氛不好。 他起身到里屋拿了包烟,拆开了外层玻璃纸,再拆开上端的锡纸,自己抽了一支,然后放在了春耕面前 ,“抽一支吧!好烟。”他说,说这话倒也真诚,可分明含有炫耀的意味。 “我不会抽,浪费了。”他前面做的一切春耕根本就没看,直到他说让他抽一支时,春耕才瞟了瞟红彤彤的烟盒上的“中华”字样,然后说,“怕也抽不起你这好烟。”显然,他在回击他的炫耀。 春才点燃一支,狠狠抽了一口,又狠狠抽了一口,再狠狠地连抽两口……三五口下来,那支烟就抽了差不多三分之二,他又一边想着什么一边使劲抽了两三口,在桌子边上摁灭了烟蒂,说,“你现在当书记了,你给我说说你当这个书记为啥?” “为了村里人再别斗了,”春耕歪了歪头,斜眼看看他说,“为了这大河边上的小村子里的街坊邻里、左邻右舍再也不要纠缠祖上的恩恩怨怨,从此和睦相处!咋啦,这很恶心吗?” “行了吧!”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那个郭春耕,上查八代都修地球,三亲四友也全修地球,当了五年大头兵又爬回来修地球的郭春耕——别心高遮蔽了太阳、别人家给根棒槌你就当针认、人家放个臭屁你就当响了个炸雷!你说我的事你帮不帮吧?!”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春耕说,“你那件事儿,一是我个人说了不算,第二这绝对不合适。哪有像你这样的当村长啊,你说你当村长为了啥?你凭啥?” “这么说,你是不肯帮哩!”他说,“我凭啥,我凭我的四百万块钱,我为啥,我为了让咱们郭家彻头彻尾摆脱他们高家欺负,我要是当了村长非狠狠修理修理张家那帮兔崽子不行!” “就为这啊?!”春耕脸上流露出一些不屑来,“就这你还想当村长,噢——咱们弟兄俩我当书记、你当村长,合着伙给郭家报仇,最好把高家人都开除咱村!是吧?” “开不开除倒不一定,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好过了。”春才说着还在桌子上做了个握紧拳头的动作,“从解放前到如今就是他们高家欺负我们,现在不一样了——你当了书记,难道说咱郭家人就不能尝尝这当老爷的滋味,那多亏啊!” “哥啊!”春耕说,“你趁早打住,你上次选举弄那事,还没弄干净呢!再说了你真不适合当村长!” “凭什么?上次他们查我,查来查去查出我的问题了吗?”春才不服气地连声问,“你吓唬谁呀?你以为我不懂啊,告诉你我懂。现在当村干部就两条,一是有人,管他妈的对不对,我说了就是对的,不听话就用拳头教育他,只到他认为你正确了为止,高家人都是这样教育我们郭家人的;二是有钱,吃饱穿暖还要吃好穿好,红白喜事、逢年过节什么玩意儿都比他们办的好,弄出什么事来就拿钱摆平,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从远古到如今就没有钱摆不平的事;现在你当了书记,我再当了村长,这两条就都占全了,这是多好的事啊!” “话不能这么说。”春耕说,“为什么群众把高兴旺、高兴成他们告下来呢?他们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说明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对!行了哥!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说着,春耕就站起了身,走了。 “你别急啊!”春才着急地说,“你急着去干什么? 春耕愣怔了,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大约有好几分钟时间,最后他对着兄长无奈地摇摇头,说,“哥啊!哥啊!你不当村干部不行吗?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我的哥哥呀!”说完,春耕大步流星地走出他家…… 中大奖后萌发的第一个美好理想——那种类似远大的东西就这样粉碎了——村里第一次选举失败没多久,春耕背着他那洗得发白的被子回来了,他去乡政府进行预备役登记和组织关系转接,问路时碰上了新到任的乡党委书记,原来的班子因为他们村选举闹事而全部换了,小张书记为此受了处分!书记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