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尧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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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尧访谈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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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是回族的文化基因在起作用;我要感谢民族文化精神对我的教育。我父亲多次对我说:“不要忘掉回族的根本。”我没忘掉,我以自己是回族为骄傲。虽然我并非纯粹的穆斯林,但我是肯定是个文化穆斯林。   

  吴怀尧:您这个文化穆斯林最初的汉语文学教育是怎么得来的呢?   

  沙叶新:我们家里开炒货店呀,瓜子、花生米,需要用旧书纸来包瓜子、花生米。这些包炒货的旧书,有很多经典,记得有《鲁迅自选集》、《巴金自选集》和好多现代作家的作品,有叶圣陶、沈从文、落花生、郑振铎、郭沫若、丁玲、冰心、卢隐的作品。我是来者不拒、囫囵吞枣、生吞活剥、似懂非懂。好多现代文学的名著我都是那个时候在我们家炒货店里阅读的,所以我现在我一看到书就闻到瓜子、花生米的味儿,大概这也是儿时记忆的一种延续。我就是在瓜子、花生的香味中接受文学启蒙的。          

虹桥书吧。  

第17节:作家没有良心不可能写出好作品         

  作家没有良心不可能写出好作品   

  吴怀尧:后来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促使您正式开始文学创作?   

  沙叶新:高二时我们语文教师是安徽人,姓武,叫武酉山。他的语文课教得好,非常生动,他总是饱含感情地把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崇高和美好很生动地传达给我们,使我觉得我做个中国人,特别特别幸福,因为我们有如此丰厚的中国古典文学的遗产,供我们享用,给我们熏陶,滋养我们,丰富我们,让我们智慧和文明起来。    

  当时我们班上有两个同学,都比我大一点。一个叫王善继,王善继稿子写好了,寄到北京的《人民文学》,当时是最高最权威的文学刊物,不但发表了,而且还获得了全国儿童文学的一等奖。奖金五百元!1956年啊,您们算算现在值多少钱!现在我们稿费实在太低了。另外一个王立信同学也爱写稿子,他在上海的《少年文艺》发表过一两篇小说。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您能写我就不能写? 我也得试试啊!我也开始写。我也写了一篇小说,发在《雨花》的前身《江苏文艺》上,那是我的处女作。后来还写了两首短诗,发在上海的《萌芽》,现在还有这个杂志。发表时我16 岁,不,15岁吧。第一首是情诗。那时的中学生不像现在早熟,那时怎么都熟不起来。虽然是情诗,自己实在是情窦未开。现在想想很可笑,悔其少作。可那时还不知天地厚,觉得我要做个作家,甚至已经是个作家了。谁会想到作家这条路是如此地艰难,需要付出一生的努力。   

  吴怀尧:您最初接触的文艺作品是小说,最初写的也是小说,后来进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后,怎么就嗖的一下转到戏剧创作上去了?大学期间,您的阅读胃口和创作情况如何?     沙叶新:进了大学,我比较用功,特别喜欢中国古典文学。在大学二年级吧,我又开始发表小说。我连续在《萌芽》上发表两篇短篇,都上了头条,编辑部还加了编者按,这在当时有点了不得,轰动师大校园,至少轰动了中文系。那时我很自信,我想我肯定将来是作家了,现在是准作家了。大学毕业前夕,周扬到上海来考查上海的戏剧。上海有十大剧种,淮剧呀、话剧呀、歌剧呀、滑稽戏呀等等。他发现剧团的编剧,很多都是旧时代过来的,没经过专业训练,文学素养和编剧知识都较差。有些老剧团都根本没剧本的,叫幕表制,到上场前,把大致剧情写好,贴在后台,都是很简单的,比如谁上场,什么规定情境,公园呀还是家里。然后是所谓的剧情:什么一男一女呀,数年不见,诉说衷肠,或萍水相逢,一见钟情,最后或相拥接吻,或再约佳期,诸如此类,然后您上台去表演。这样的编剧水平当然不符合时代发展需要。于是当年决定,在华东师范大学、上海师范学院和复旦大学三所大学的中文系里,挑选一些业务尖子保送到上海戏剧学院办的戏曲创作研究班去深造。我就在那做研究生。大学毕业分配我到文化局,说我有一点理论思维,就分到文化局的理论什么什么室。   

  吴怀尧:生活就像一场电影,当下一个镜头呈现在我们面前,您已经是上海艺术剧院的一员,开始从事专业创作了,这中间的切换是如何实现的?   

  沙叶新:我的恩师黄佐临先生从文化局把我要了回来,要到他领导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来。这位老专家就改变了我的道路。我就开始从事专业创作了。文革以前,我写了一个戏,叫《一分钱》。黄佐临先生导演,莫大的荣耀。就那么一个小小独幕戏呀,这么个大导演亲自导演!这个戏有不少趣味性的东西,比如在舞台上变魔术呀,这在以往话剧舞台上是没有的。黄佐临非常喜欢这个剧本,他说我写得非常俏。俏皮的俏。犹有花枝俏的俏。他还对我说:小沙啊,你有本钱了,不过这个本钱不大,只有一分钱 。既肯定了我,又叫我不要骄傲。   

  吴怀尧:您的主要剧作都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创造出来的,90年代以后作品似乎不多?   

  沙叶新:其实我一直在创作。80年代末我在写《孔子?耶稣?披头士列侬》,写了好几年,很艰苦,我说我如果能写好这出戏,生了癌病我也不后悔。后来又继续写了一些戏,都在上海演出了。去年我还写了《幸遇先生蔡》,在香港演出了。我比较喜欢的还是《孔子?耶稣?披头士列侬》。去年我有三个戏在演出。一个是在上海,我刚才说了,去年的5月和7月吧,两次演出我的《陈毅市长》。一个是在纽约,去年的4月21号上映我的《假如我是真的》,是台湾导演王童在纽约举行他的影片回顾展,《假如我是真的》是他七部展片之一。三是在香港,11月演出我的《幸遇先生蔡》,这是写蔡元培的戏。三个国际大都市同时演出我三个戏,可喜可贺吧?   

  但最让我高兴的还是我去年得知我的《孔子?耶稣?披头士列侬》被选在1999年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中,不是存目,不是选场,是全文。这是中国国家教育部重点推荐的高校中文专业教材。我不矫情,我说实话,我很高兴,我一直比较喜欢我这个作品。   

  吴怀尧: 90年代商业浪潮凶猛,中国转身进入消费时代,您个人是否受到冲击?   

  沙叶新: 90年代意识形态的色彩开始淡漠了,所以知识分子又面临着另外一种选择,说俗了,就是权和钱的选择。正如鲁迅所言,有人退隐,有人消沉,有人流亡,有人当官,有人发财,但也有人坚守。可悲的是坚守的人越来越少,作家没有良心不可能写出好作品。90年代是知识分子大分化的年代。知识分子应该具有的责任、良心、道义、勇气、执着、诚实、规范、准则都被耻笑,说什么年代了,您还坚守这样一些破烂,所以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又不适应了。我也有过彷徨、有过困惑,也有过笑话。90年代的商业大潮汹涌澎湃,把一部分想坚守的知识分子席卷而去,就像钱塘大潮一样,您即便原先只是想在岸上看看的,也会把您席卷下海。可是我理解那些下海的知识分子。90年代知识分子是分化了,被官场、商场冲走了。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坚守。他们面对不公,面对邪恶,没有闭上眼睛,没有掉头而去;他们仍有良知,还在坚持真理,敢说真话,坚持伸张正义,揭露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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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知识分子最痛苦的是被迫说假话         

  知识分子最痛苦的是被迫说假话   

  吴怀尧:知识分子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名词,让我们联想到人文关怀和社会担当。您对知识分子和知识分子精神的定义是什么?对当下知识分子的表现作何评价?   

  沙叶新:真正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是思想者,是批判者,是叛逆者,是敢于说“不”的人,是人类基本准则:和平、正义、民主、自由、公正、道德的捍卫者。可如今的一些作家和知识分子,他们的写作已异化为自慰,为手淫,为当众莋爱,为集体性交;已媚俗为大小报纸的吵作,为T字台上的作秀,为闪闪发亮的霓虹灯,为黄金时段的电视广告!作家一旦成为明星,势必俗不可耐。知识分子一旦依附权势,势必奴颜媚骨。我想知识分子尽管已经边缘化,但仍应有使命,仍应有立场,仍应有义务,仍应有天职,绝不能堕落为传声筒、软骨头、墙头草和说谎者。知识分子精神简言之就是独立的精神、自由的精神。    

  独立讲的是品格。独立苍茫、天马行空、不依不傍、无拘无束、我行我素、独往独来、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有所作为、有所不为、不作工具、不当奴才、不接圣旨、拒不遵命。自由讲的是思想。敢想敢说,敢爱敢恨。只相信科学,只服从真理。不因“舆论统一”而放弃己见,不因“保持一致”而违心表态。绝不容许侵犯思考的权利,誓死捍卫心灵的自由!知识分子的精神在上一世纪的前半世纪,还存在。而在后半世纪,则基本丧失,只在80年代末有过昙花一现,随即便瓦解冰消,荡然无存。在这以后的20年知识分子更加萎靡、谄媚、虚伪、堕落。知识分子从未像今天这样的不像知识分子,我是指精神。当代的中国没有雨果、没有萨哈罗夫、没有马丁?路德?金、没有哈维尔、也没有鲁迅、蔡元培、陈寅恪、马寅初、梁漱溟、顾准。将来很难说,至少目前没有。   

  吴怀尧:在您看来,中国20世纪知识分子所承担的最大责任是什么? 每个人经历的试炼和黑暗都是不同的,对您个人而言,在过去的岁月中,最痛苦和耻辱的是什么?   

  沙叶新:中国封建专制数千年,光靠一个世纪的时间就想把头脑里的封建思想垃圾清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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