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为什么不来?
既然找到香鱼咬痕,黑渊没理由不来山根深渊这儿。
黑渊应该也深知菊村为了钓上那尾大香鱼,很可能马上付诸行动。
磨磨蹭蹭的只会让菊村抢先钓上那尾香鱼。
黑渊应该是站在这种立场的。
菊村心想——或许,黑渊想来也无法来。
而菊村也猜得出黑渊无法来的理由。
他生病了。
之前便看出他可能生了什么病,以前黑渊曾在菊村面前吐过大量鲜血。
菊村猜测,黑渊很可能是内脏得了什么病。
那天以后,病情益发恶化了吧。
看情形,也有可能住院了。要不然无法解释黑渊不来这山根深渊的理由。
菊村好几次都想到黑渊家探看,只是最终仍然没去。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黑渊家的原因。
万一黑渊真的因病情加重而住院或无法动弹,而菊村又亲眼看到的话,一定不忍心来山根深渊垂钓。
就算黑渊真的因病情加重而无法动弹,只要自己不知道此事,来垂钓也是情有可原的——菊村这样想。
所以他才不愿到黑渊家探看。
他知道这是非常自私的逻辑。
那尾大香鱼本来就是黑渊的。只有黑渊才有权利钓那尾香鱼。
菊村只是硬闯入黑渊和那尾香鱼之间的第三者。
一方这样想,另一方又认为还未被人钓上的香鱼,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香鱼应该属于钓上的那人……
菊村觉得,这简直跟有人先爱上某个女人,日后才爱上那女人的男人打算先下手为强一样。
风势逐渐增强。
身后的芒草波浪比之前更大。
完全没有鱼讯。
难道真的不行吗?
体内已积累着深浓疲惫。
难道那尾大香鱼真的只肯咬黑渊制作的「黑水仙」……?
菊村倔强地继续上下晃动钓竿。
阳光刚好照到他站立的水面。
那亮光仿佛是个信号,下游吹来一阵劲风穿过山根深渊,水面起了细微涟漪。
正是这时。
菊村感到握着钓竿的手掌有轻微震动的感触。
钓竿尾笔直沉入水中。
来了!
菊村忘我地忙着起鱼。
钓竿突然文风不动。好像钩到水中的坚硬岩石。
之后,又突然被拉曳着。
钓线以惊人速度往上游奔驰。切断流水地奔驰。
这拉力非常强劲。
菊村的心脏已爆发。所有情感都自脑中消失。
竖起的钓竿被猛力往前拉,钓竿尾和钓线的角度愈来愈大。
钓线几乎要断线。
如果钓竿和钓线成一直线,钓线大概已轻而易举地断掉了。
菊村感到自己的喉咙似乎发出某种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还是呻吟。
他跨开脚步,往钓线奔驰的上游前进。
踏着水中岩石。
没踏稳,身体失去平衡。
菊村往前扑倒。
那家伙察觉了?
一阵恐惧瞬时贯穿菊村全身。
他的脸沉在水中,却没放松钓竿。之后全身湿淋淋地站起。
那家伙没察觉。鱼改变动向,斜切水面地游向下游。
钓线往对岸岩壁方向奔驰。逆风而行地发出响声。
菊村已进入深水处。水深高及肩膀。
缓慢且强劲的水流在他身体四周流动。
河水渗进吊带式溯溪裤。菊村随水漂流至下游。
为保持平衡,菊村随着水流方向踏着水中岩石往前走。
只要走到水浅的地方,应该就可以止步。
钓线朝着对岸伸直到极限程度。
这表示鱼正从水底浮至水面附近。
鱼在跳跃。那鱼拍打着水面激起水花地跳跃着。
再度潜入水中。又改变动向。
菊村觉得心脏快要自喉咙蹦出。
那家伙一边潜水一边笔直游向下游。
钓竿弯成满月形状。但菊村仍没松开钓竿。
吊带式溯溪裤内积满了水,他无法随意动弹。
往下游已前进了约十公尺。前方不远有个深渊。
万一卷进那深渊的水流,一切就完了。
此刻,菊村的钓线快要承受不住那股传至手掌中的力道。
他再度滑倒。喝了好几口水。
之后,到底花了多少时间跟那尾鱼搏斗,菊村已失去记忆。
是五分钟?十分钟?或是十五分钟?
他全身湿透了,本来插在腰上的鱼网也不知何时随流水漂走。
在抵达深渊之前,菊村终于把力道减弱的鱼拉至岸边。
被拉到岸上的鱼在草丛中跳跃。
菊村头发滴落着水滴,探头望向草丛。
是尾非常大的鱼。至少超过四十公分。
但,不是香鱼。
「原来是山女鱼……」菊村喃喃自语。
是尾鱼嘴长得像鲑鱼那般呈钩状的山女鱼。钩形的鱼嘴漆黑如墨。
这是超过三十公分大的山女鱼特征。
宽度够大,鱼身也很厚实,是尾肥大的山女鱼。
山女鱼上颚钩在七号鱼钩上。
「原来是山女鱼……」菊村再度喃喃自语。
阳光照射在草丛中的菊村的濡湿背部。
疲惫自菊村背部飞散到上空。
芒草在菊村四周频频起伏。
3
长廊弥漫着医院独特的味道。
是某种药品味。带着甜味的味道。
那是人临死前,弥漫在躯体四周那既非腐败也非尸臭的味道。
那味道中还夹杂着尿味与汗味。
不过,菊村区分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只是想象而已。
这儿是小田原市立医院。
这家医院到底是在几年前变成如此摩登的大楼呢?
菊村走在走廊这样暗忖。
只是,无论建筑物变得多么现代化,那股充满内部的味道仍跟往昔一样。
甚至令人觉得连水泥壁内都渗入医院那股独特味道。
还有这条走廊。〖TXT小说下载:。。〗
为什么每家医院的走廊都令人感觉很长呢?
黑渊平藏住进的病房,似乎在这条走廊尽头。
菊村觉得自己右手提着探病水果篮有点虚情假意。
他认为自己跟那男人之间不是这种交情。
反倒是带一罐啤酒或一小瓶廉价威士忌来,比较适合他跟黑渊之间的交情。
菊村于昨天傍晚探访黑渊家。
也是昨天早上在山根深渊钓上那尾大山女鱼。
但黑渊似乎不在家。
菊村在玄关唤了好几声,仍毫无回应。玄关门也锁着。
正当他死心打算离去时,邻家有人打开窗户,有个看似主妇的女人叫住菊村。
「黑渊先生住院了。」女人说。
「住院了?」
「七天前被救护车带走的。」
「哪里的医院?」
「就是市立医院。」
双颊消瘦的女人这样说后,表情疑惑地望着菊村。
在她看来,黑渊家会有访客这事似乎很稀奇。
七天前,正是菊村潜入深水中发现那尾香鱼咬痕后的第四天。
因此,今天他来到市立医院探望住院的黑渊。
他在挂号处询问黑渊的病房号码,立即得知答案。
黑渊的病房在北侧病栋三楼。
是有六张病床的大房间。
菊村站在病房前看着入口处的名牌,上面有六个男人的名字。其中之一正是黑渊平藏。
他缓步进房。房内左右两侧各有三张病床。尽头是窗户。
黑渊仰躺在右侧最里边——靠近窗户的病床。
他正在打点滴。
搁在病床旁的点滴架挂着一瓶盛有黄色液体的瓶子,自瓶子伸出一条细管连到针头。
用胶带固定的针头插入黑渊手腕内。
黑渊立即察觉进房的人是菊村。
菊村提着水果篮,站在黑渊病床一旁。
黑渊比之前更瘦削。
令人不敢相信人的肉体竟可以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瘦到这种程度。
本来他的双颊就很消瘦,却仍留着一点肉,此刻的他却连那点肉也失去了。
看上去仿佛突然苍老了四、五岁。
「是你啊……」黑渊转动眼珠望着菊村。
声音、眼神跟以前一样。
听到那声音并看到那眼神时,菊村微微松了口气。
菊村本来还担心万一黑渊的病情恶化到令人不忍待在他身旁时,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昨天听说你住院了。」菊村说。
黑渊望向菊村手中的水果篮,微微哼笑了一声。
「病状到底怎样?」
「很糟。」黑渊直率说。
他望着插入自己手腕内的针头,又自语说:「真不像个样子。」
「听说你在八天前住院的?」
「嗯,自从跟你约在山根深渊见面那晚后,我就咽不下东西。勉强吃了东西,也是全部吐出。靠着啤酒和家中剩下的蕃茄,躺在床上呻吟了几天,结果第四天就不能动,连眼睛也看不清……」
黑渊在此顿口,调整了呼吸。
「第四天,有人来讨债,是送报的。那家伙是来收三个月前的报费,看到我在床上呻吟,叫来救护车。救护车送我来这里,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
——是什么病?
菊村本打算这样问,又噤口。
他脑中掠过「万一是绝症」这想法。
黑渊似乎看穿菊村的内心,说:「是胃。」
他望着菊村继续说:「医生说是胃溃疡,说我的胃破了两三个洞。虽然我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不是实话。」
黑渊直愣愣地望着菊村,又说:「你的相貌变了。」
「相貌?」
「表情变得很可怕。」黑渊徐徐道。
菊村觉得突然被黑渊以一把暗灰色匕首恐吓着那般。
那匕首似乎插进自己的心脏。
「老实说吧,」黑渊在床上仰望菊村说:「你是不是去了?」
声音很温柔。
「去哪里?」
「去钓那家伙。」
「……」
「你每天都到山根深渊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每天去,却钓不到。」
黑渊头一次发出低微的笑声。
「结果,因为看我没去,渐渐有点想不通,才到我家看看到底怎样?然后才知道我住院了。」
黑渊露出黄牙微微笑着。
「你怎么知道?的确是这样。」
「唔……」黑渊闭上眼,又睁开眼说:「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很担忧那尾大香鱼会不会被你钓上。」
「我钓不上那尾香鱼。」
「我就知道你钓不上。」
黑渊心满意足地点头。
「那尾大香鱼只肯咬我做的『黑水仙』。你没有『黑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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