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起程,今天是特地来向肖像好朋友道别的。
肖像不胜唏嘘,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往昔的朋友们都各奔东西,唉,这人啦!俩人互相祝愿,不觉已坐了很久。一个丰盈的身影过来,是芳菲。
很久没见了,她依然是那么*和漂亮。随同的女服务员送上一个大果盘:“这是芳经理免费送给肖先生的,请慢用。”,肖像表示感谢,芳菲款款儿举起手中的酒杯,摇动着里面桔黄色的果珍,对肖像说:“肖部长,感谢你的合作,我们都想念你。”
肖像眼睛有些湿润,垂下头默默地眨眨眼,然后抬头对芳菲道:“一言难尽,唉,多保重吧,芳经理。”,两人一饮而尽。
“哦对啦”,老黄想起了什么,问肖像:“你认识一个叫梅梅的女孩子?”,“对呀,你认识她?”,肖像有些吃惊。“她是我最好的设计师,这次我准备带她到台北工作段时间,多长点见识。”
肖像睁大了眼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梅梅在老黄那儿。“她怎么会到你哪儿?”,肖像更奇怪了。“嘿,对外招聘的嘛。”,老黄说:“这孩子聪明肯学,你师母可喜欢她了;偶然有一次闲谈时我听她说认识你。”,“别的还说了什么?”,“没有了”,老黄不以为然的敲敲玻璃杯,道:“这女孩儿有志气,一直给我说将来她要办一个装饰公司,自己当老板。招聘的嘛,又不可能跟我一辈子。”
梅梅哀怨的脸面浮现在肖像眼前,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哦,梅梅,梅梅,你真的在心底原谅我了吗?请原谅我,梅梅!我们生活在一个动荡而残酷的年代,尽管我们心地单纯对祖国充满热爱,却注定要在彷徨无计中承受过多的重压;风雨如晦,风沙漫天,这不是我们的过错啊,梅梅,请将眼泪擦干。
我们曾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叹息自己没能爬雪山、过草地,为新中国建功立业;我们曾仰望历史博物馆上鲜红的国徽,遣憾自己没有亲手击毙万恶的倭寇……谁知历史是如此公正,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却让我们承受了人生苦短的所有苦难,。这就是我们的财富啊,用平凡生活的艰辛和饱含眼泪的勇敢换来的财富,注定伴随我们一生直至终点。
噢,梅梅,抬起你的头来,向着蓝天!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在时时的为你揪心!在默默地为你祝愿……
“你怎么哪?”,老黄推推他:“那么伤感?小两口又吵嘴啦?”。
过了几天,自荐表转了回来。
肖像自荐表“领导小组意见”的栏中,写着:对其自荐担任公司领导职务的要求不予考虑,望继续发扬国企员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一如既往的搞好本职工作。意见语的正中,端端正正盖着鲜红的公章。
楼下业务科传来了激烈的叫骂声,肖像听出其中一个气极败坏的熟悉声音:“什么*竞选?还不是几个人说了算?简直是把我们当阿斗,他妈的,老子不干啦。”,“莫激动,冷静冷静点,王科长,你晓得这是搞起耍的,何必要认真呢?”,几个嗓音乱纷纷的在劝说。
肖像阴沉着脸坐在办公室,张主席和办事员都陪着小心,忙碌着自己的事儿,尽量不招惹他。
“黄金榜上/ 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 /如何向/ 末逐风云便/ 争不 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 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 /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 堪寻访/ 且凭偎红翠/ *事/ 平生畅/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 换了浅斟低唱/”
肖像突然想起北宋词人柳永的《鹤冲天》,是呵,一切都是浮名,什么“局党委办公室宣传秘书”?什么“公司行政办公室主任”?一切皆过眼烟云!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国企那种论资排辈尔虞我诈环境中的立足者,更不是拉关系靠人情卖原则相互吹捧的官场潜规矩的青睐人……
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外面红旗飘扬,天翻地覆,中国社会大转型;民营企业风起云涌,求贤若渴,那是一片真正靠本事吃饭和生存的处女地……
肖像下定了决心,给老婆打了电话告之,征得她的同意后,到人事科拿了表,自顾自地伏在桌子上填着。一直暗暗注意着他的张主席不安的问:“肖像,你填什么表?”,“内退表,我要走了。”,张主席变色道:“这次竞选不成,还有下次么?你怎么就放弃了?唉,谁叫你不是党员?”
到底是女人,一不小心张主席就道出了实情。不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员,就不能担任国企一个小小公司的领导职务?什么年代了,血统论还在横行?肖像想质问想大笑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中国呵中国,确实需要改革开放,确切需要迅猛激烈的雷霆风暴,将一切根深蒂固的东西连根拔起,无情摧毁……
张主席见肖像快填好表格,忙拿起了电话。
稍会儿,电话响了,“找你的”,张主席把电话递给肖像。哦,居然是商业局王局长。
“谁叫你填表的?给我把表撕了。”,肖像对转业军人出身一身正气口碑极好的王局长一直很尊敬,没想到他在电话中火冒三丈:“无组织无纪律,想走就走?一点考验都经受不住;给我把表撕了,这是命令,听见没有?”
肖像无动于衷,只淡淡说了一句:“谢谢王局长,我决心已定,再见!”,放下了电话。“给你们王经理讲,就说局长不准你走,听见没有?喂,你听见没有?”,话筒里依然传来王局长焦急而渐渐减弱的喊声。
肖像在张主席和办事员的注视下,在表中“内退原因”栏,迅速写完:“在国企工作30年,我热爱企业,企业不热爱我,因此选择内退。”最后几行字,然后郑重地签上自己名字,把表交给了人事科。
肖科长不接:“你呀你,凭一时气愤跑出去干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赖,没有后悔药卖哟!人家想留都留不下,你哪根神经发了茬哟?肖像,收回去吧,快收回,就当姐求你,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啊?”
一切都已办妥,肖像拎着小包跨出了工会办公室。
一旁,张主席神情晦暗的注视着他,办事员在偷偷地抹眼泪。路过宽敞的走廊,几个同时选择内退的年轻干部,正和同事或朋友们依依不舍的告辞,王科提着小包走过来,往肖像肩膀上一拍:“我们又是同路人了,多保重!”,“保重”,肖像真诚的回拍着王科的手:“多联系”。“好的”,“这是我的新手机号!”,“呶,我的新手机号!”
路过那间原属开发办,现在则准备出租的空旷办公室,肖像忍不住流下了热泪: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热血和曾经的豪情壮志,都留在了这儿!这儿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这儿留下了我太多太沉重的记忆!再见,过去的岁月!再见,无悔的年代!再见啦,我曾有的心疼、单纯与激情!那些个令人伤情又甜蜜的清晨和黄昏……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哪堪/ 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 晓风残月/…… ”。
“我永远记着你们”,肖像在心中喃喃自语,不忍举步。
远方的小山峦上,早早地驮着人们的喜悦,凌空腾飞起了一颗颗礼花弹。随着人们潮水般的欢呼,礼花弹在尚未黑尽的天幕里雷鸣般相继炸开,五彩缤纷,*胸怀;庄严的钟声响了起来——时适: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
(全本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