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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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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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众”与“民众”的区别,就是蚁集在“黄金海岸”上的游客与渔夫、水手的区别。

    相应地,“大众文化”(mass culture)与“民众文化”或曰“民间文化”(folkculture)的区别相当于“不是水手”,“不情愿让海水给淹死”,只是在海滩上晒太阳,在防鲨网内洗海水澡的游客对于“大海”的认识、体验,与渔夫、水手以及他们的亲人对于大海的认识、体验之间的差别。

    大海对于渔夫、水手提出了相当严格的要求。一个人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老练的渔夫或水手,除必须具备某些先天的素质(如体能、智能和性格)之外,必须经过与大海的长时间相处和“交往”,而且每一个渔夫和水手之间总是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而经过复制后的“大海”早已在寻求“在最低公倍数”原则的前提下,被最大限度地篡改了,由于有了离岸50米的防鲨网、救生圈、海滨救护队、遮阳伞以及摩肩擦踵的人群,这样的大海对于洗海水澡,在沙滩上作“日光浴”、“沙浴”的游客的要求几乎降至零,因为经过复制后的大海,已经是一个男女老少皆宜的,最为“通俗”的“大海”。对于游客,无所谓合格与不合格,老练与不老练可言。只要你到这里,你就是一个游客--一个“合格”的游客。而一个人能不能来到这里,关键在于他有没有钱。

    这样说很可能使你想起了一种人--嫖客。

    麦克卢汉把大量印刷的照片称为“没有围墙的妓院”,他说:“照片使人的形象延伸并成倍地增加,甚至使它成为大批量生产的商品。影星和风流小生通过摄影术进入公共场合。

    他们成为金钱可以买到的梦幻。他们比公开的娼妓更容易买到,更容易拥抱,更容易抚弄。”他同时也指出,“大批量生产的商品一向带有娼妓的属性”。

    娼妓的行为方式的特点是,把自己--将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篡改、降格为最为“通俗”的人--一个肉体,并将这个肉体对于无数同样篡改、降格为肉体,贫乏到只有钱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里进行无节制的“复制”。从这个角度看,许许多多大批量复制的东西都可称为“没有围墙的妓院”(经过复制的“大海”当然在此之列)。

    人用金钱购买这些东西,实际上是一种与“嫖娼”本质相通的行为。凭着金钱,人得以进入一个个“没有围墙的妓院”,成为“局内人”,却浑然不知自己买到的是只是一个幻觉,一个赝品,浑然不知自己是一个局外人--被“没有围墙的妓院”复制出来的无数个局外人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一大团”(“大众”)中有之不多无之不少的一粒微尘。

    四

    对于我们关心的PC文化来说,上面的分析并非题外话。

    大众文化的前提是发达的传播手段--交通和通信(这两个词在英文中也同是 communication)设备,即大众传播媒介。我们无法想象没有大众传媒的“大众文化”。假如没有了被认为是“大众传媒之王”的电视,“大众文化”的势头起码要削弱一半。大众文化的势头与大众传媒的势头说到底是同一回事,正如麦克卢汉说的,媒介本身就是就是讯息(medium is message)。

    我们已经说过,人类发明的初衷是为了克服人脑在贮存和处理信息(information)能力的局限,电脑只是人脑的一种扩张(延伸)型态。这样的电脑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媒介”,因为它只是安分守己地处理“信息”而不是发送“讯息”(message)。到了90年代初,万维网(World Wide Web)技术的发明给 Internet 注入了极大的活力,作为一种信息处理工具的电脑才真正意义上的传播媒介。

    用我们前面的话说,网络使世界范围内的电脑融会贯通,成为一个供人浏览、冲浪、寻宝(搜索)、航行的巨大的“海”。

    不少人想当然地以为,网络化的个人电脑既然是一种人人都可以使用的传播媒介,电脑只不过是一新出现的大众传播媒介,电脑进入家庭与当初电视机进入家庭并无二致。由于电脑的复制(“拷贝”)能力超过了所有的媒介(如复制一张磁盘比复制一盘录像带容易得多),一些人在研究电脑文化时,就套用本雅明的“机器复制”的论点来漫为浮论或强词夺理。

    这种套用从一开始就错了。个人电脑(personal computer)的根本特征恰恰是大批量复制的反面--个人性(personality)。套用本雅明论点的人没有意识到,“机器复制的时代”的“复制”的最终结果不是复制产品,而是复制丧失“个人性”的众人,即“大众”。所以他们无法看到个人电脑的使用者与电视观众的实质性差别。

    从表面上看,电脑与电视都是人的感觉器官的延伸。凭借都可以被称为“千里眼”、“顺风耳”的电视和电脑,沿着各个“信道”(chanel,在汉语中,电视的“信道”通常被称为“频道”),人可以足不出户地“出巡”,让人进入一个信息、讯息的大海。

    然而此“大海”非彼“大海”。

    在所谓“黄金时间”(prime time)里,电视观众沿着与电脑网络上的通道相比(“万维网”是一个很妙的译名)少得可怜的信道,来到一个个大同小异的“黄金海岸”、“海滨旅游胜地”,洗海水澡,做日光浴或沙浴,真诚地以为自己“见过了大海”。

    按乔治?吉尔德的说法,大众传媒所遵循的,在内容上是“最低公倍数”规则,在形式上是“两分钟规则”(two-minute rule,指一条电视新闻所占用的时间不能超过两分钟)。这两种规则其实可以概括为一种规则--在最低的水平上寻求知识、信息旨趣上的共同点。这样的规则显然是否定性、限制性、甚至独裁性的,虽然它通过它的“防鲨网”、“遮阳伞”使我们感到了轻松和安全。(没有不合格的电视观众,正如没有不合格的观光客。)当你对一条新闻所涉及的内容欲知其详时,当你错过你感兴趣的一条新闻的播出时间时,当你不满足于看关于一个人物的短短的新闻报道,而想看他的详细资料时,你都毫无办法。这就是个人趣味对于大众趣味,创造性的领悟能力对于平均化的领悟能力的无条件服从。个人在大众传媒所营造的环境下不断服从的过程,就是一个被不断复制、不断“平均化”,被彻底改造成为文化上的消费者的过程。

    个人电脑的使用者不是怕被海水淹死的观光客,不是文化上的消费者,而是像渔夫和水手一样的生产者。电脑是一个向他永远敞开的无边无限的大海,它以它的广阔、深湛和富饶强烈地及引着他。在与大海的朝夕相处中,他不断升级,逐渐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一个经验老道的渔夫,而不是像几十年如一日地看电视的人那样,在知识旨趣、技术能力上做一个永远的“留级生”。

    雨果说过,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内心。人的“内心”即内在于我们自身的那个“海”(脑海)。雨果说的只是人的内心的一种可能性。茫茫四海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在实际的生活中,你很少见到内心像大海一样宽广甚至比大海还宽广的人。你顶多可以见到几个内心像一条大江、大河的人,更多的人内心像一个湖泊,一条小河、小溪,也有的像一潭死水,甚至像一条阴沟。内心浅薄、狭隘的人又最易自以为是和自得其乐(比如坐井观天的蛙)。他偏安一隅,却可笑地产生“深沉”和“浩瀚”的感受。

    庄子曾经用一个寓言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河伯”(掌管河水的小神)在河水泛滥之时,“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尽在己”。当“河伯”有幸“行至于北海”,看到浩瀚、湛溟的海水时,禁不住“望洋向若而叹”。“河伯”随后听到了“北海”的教诲:“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梯米之在太仓乎?”

    电视向人们提供的信息正好相当于井中之蛙看到的关于“天”的信息。人们常常说,电视是一扇让你了解整个世界的窗口。其实它与实际的窗口相异之处远多于相通之处。你与你的房间的窗口的距离的远近不同,你所看到的窗外的景象是不同的。如果你走到窗前,你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不同的景象。然而在电视面前,你没有主动权。你能看到些什么完全是由电视台决定的。这就是说,电视台早已把你固定在一个位置上。无论你是在房间甚至无论在世界的什么地方(只要你在看同一个电视节目),你只能在电视台为你规定好的“位置”上(无数的观众都坐在这同一个“位置”上)“观天”。电视机与你的关系酷似井底之蛙与井口的关系。“最低公倍数原则”和“两分种规则”决定了电视这个井口不仅异常狭小而且异常“独断”。

    电脑的“窗口”(Windows)与电视这扇所谓的“窗口”是大不一样的。你可以按你个人的喜好选择最好的位置来看。你所在的这个位置是独属于你的,而不是属于无数个“各位观众”的。电视是广播(broadcasting),而电脑是“窄播”(narrowcasting),甚至连“窄播”都不是,因为你从电脑中得到的信息是你从电脑中“拉出来”(pull)的而不是由信息的拥有者“推给”(push)你的。

    严格地说,电脑更像是“门”(Gates,音译为“盖茨”,这正好就是发明Windows的那个人名字)而不是窗户。它不是让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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