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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不要永别(45)
等他讲完,我连叫“王锋”,并跳起来,向他招手。
他见到我非常惊喜,快步走过来,夸张地伸开双臂拥抱了一下我。
我们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各自交流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得知他已是××电脑公司海南分公司的经理,我很高兴,握了他的手,祝贺他。我问他有没有若芬的消息,他说没有。然后他带我看各色各样的游行队伍。
省政府前的广场上,挤满了手举各类标语口号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一种灼热的光。人越聚越多,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压过一浪。
一种莫名的兴奋鼓舞着我,撞击着我的心,我扶着车在人丛中东蹿西钻,我忽然很想李伟,不知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101
急急赶回家中,上楼梯时,看到房间有红黄的暖暖的灯光从门缝漏出,知道李伟在家,我紧着的心放松了一些。
今晚,他难得没有出去。
李伟正坐在桌前看书,见我进屋,他起身拥我在怀。这是我们每晚的见面礼,但今晚我有着特别的依恋,偎在他怀里,反把他搂紧,深吸着他胸脯里发散出的浓浓的体味。
李伟也搂紧了我,俯在我耳边轻轻地吻着说:“想我啦,宝贝。”
我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说:“胡说,谁想你啦,我今天在省政府门口看到一广场的人在游行示威,都在要求深化改革,加快改革进度,也许,这次人事制度真的要改革了,我们有希望了。”
我的脸上,也闪着一种热切的光。
“你去过广场了?”李伟下意识推开了我,问。
“怎么啦?”
他又拉回我说:“没什么,以后别去啦。”
“为什么?”我有些奇怪。
“每次群众运动的背后,都有政治家的黑手在操纵,我们老百姓根本不知道那些内幕和其中真正的目的,老百姓只是他们的工具和炮灰,只是被牺牲的对象。”
我想起广场上昏暗的夜空中,那些闪着热切眼光的年轻的脸,再次感到了李伟的“冷”,但是我想,他作过近三年的大学团委书记,这以前又一直是学生干部,他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见我沉默,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们现在在外面,一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有,随时都有被人吃掉的危险,我们要迅速地壮大自己,赚到很多的钱,这才是抓得着的能把握住的东西,其它的都太空、太假,我们管不了。听话,啊。”
“你那工程怎么样了?”
我忽然发问。这近三个月来,他每天为望海工程忙进忙出,奔波操劳,却很少提到它的具体情况,有时我偶尔问到,他也是含糊其辞说一句:“挺好。”他不想多谈我也就不便多问。
“不是想的那么顺,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他已经三个月没往家拿回一分钱了,我怎么能放心,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忧郁。
102
王锋打电话来,说中午请我吃饭。我们去了老地方,吃那五块钱一份的红烧肉,三元一份牛腩炒粉,边吃边聊。
他问我:“你又去广场了吗?”
“没有。”
“那场面是不是太伟大,太激动人心了?”
“是。”
“我觉得中国真的有希望了,这种现行的政治制度,人事制度不改革,中国人只会被越统越死,越来越没有活力,没有创造性,越来越落后,最后,只能像印第安人那样亡国灭种,任人宰杀。”
他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着的也是那种热切兴奋的光,这使原本平凡的一张脸,顿时生动起来。
“我在四川大学从大学到研究生,年年都是优秀生,学生会主席,可是家里没背景,被分到一个偏僻的山区矿区的中专当教师,而那个矿区,早已废了,早都挖不出矿石的,这些工人还天天报到上班,做那些无用的工作,领工资,活着一点意义也没有,对社会一点用处也没有,活着的一天天,就等于是在等死。可就是这样的企业,还被评为省优企业,还设职工中专,我们每天教那些职工子弟,学怎么挖矿,选矿石,化验测试。你说是不是笑话?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浪费生命,就办停薪留职出来了。”
再见,不要永别(46)
这是王锋的故事。
我们认识一年多,他第一次对我讲了这么多话,这个少言少语的阿锋,谁能想到他竟在心底埋藏了那么多的理想和热情。
在我认识的来海南的人中,有不少人是为了不想再过那种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日日相同,一日等于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像死水一般,没有希望、没有创造,没有鲜活内容的日子。他们想活得有点意义,有点创造。对旧有的单位环境,他们选择的只有逃走。
王锋也是这逃亡的一员。
我对他们充满了钦佩之情。
我被王锋的热情感染着,李伟的话几次到了我嘴边,也强忍了回去。我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也许这次人民自发的运动,会不一样吧!
一个礼拜过去了,没再听到他的电话。我打电话过去,他公司的人说,他坐火车上北京声援北京学生去了。
我的担忧又多了起来。
103
阿莲的丈夫黄健,永远都是那副西装革履,一尘不染,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艺术家模样,进进出出的时候,他手里提着的,不再是那个大提琴盒,而是一个精致的鼓鼓囊囊的真皮公文包。他总是脚步匆匆,一副忙碌的样子。星期天,晚上聚餐时,他说:“李伟,听说你和阿康接了单大买卖。”
李伟说“是,一千六百万。”
黄健说:“好,不错,你们算走对路了,在海口,目前最赚钱的就是搞房地产,炒股票。”
阿康接话说:“不是房地产,我们只负责建房。”
黄健说:“甭管叫什么,反正沾着房产两个字,绝对挣大钱,还是你们有本事,来,咱们今日有缘喝上几杯,庆祝庆祝?”
“老兄,不必了,我们已经庆贺过了。”
“哦,这么快,不过今晚酒还是得喝,”
“为什么?”
“我也不拉大提琴了,改行搞房地产了。”
“你搞房地产?”
阿康问,我们都有些奇怪地望了黄健一眼。
“他给别人打工,不是自己搞。”
阿莲见大家都有些疑问,就开口说话了。
“一个男人,老拉小提琴,赚俩小钱,连媳妇都养不了,还得到处看人脸色,没什么出息。海口,自那次###讲话后,政策越来越宽松,内地各省市,中央各部委、直属机构大企业,都到这来建办事处,开分公司,香港、台湾、新加坡、韩国、日本中南亚的资金现在都一股脑地往这涌,到处都在建宾馆,建大厦,建别墅。如果现在谁能批到一块地,那怕郊区县,搞到一个批件,就发大财了。最少也赚个几百万,弄好了也许一两千万,那时,我们还愁什么。”
黄健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到哪去找这样一块地,凭什么给我们呢?
我们几个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搞金融、炒股、炒期货也赚大钱,可是,我们不懂没办法,但搞房地产,搞地皮,谁都能干,这不需要技术,只要关系就行。我现在跟着小跑,等摸清门道,我就自己干了。”
黄健一改以往要保持艺术家精神的形象和烟酒不沾的原则,自己倒啤酒,干了一杯又一杯。没想到文质彬彬的他,放开了,这么能喝。
“别人要有地皮,自己不就干了,为什么要给你?”
李伟有些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能有权批地皮的都是当官的,当官的他吃的是官饭,他自己不能出面来做,如果你认识他,他又信任你,把这块地低价给你,你返给他好处,大家利益均沾,等于你代他做。本来值5万一亩的地价,他批给你5千一亩,批你一百亩一千亩,这一倒手,你啥也不用干,想想,你能挣多少钱?”
再见,不要永别(47)
有这事?有这么容易挣的钱?
看我们还是疑疑惑惑的样子,黄健有些得意地说:“现在大家都这么干,多少人都已经发了,你们要不相信,到外面去问问。”
阿康说:“这事我知道,可咱们是外地人,去哪儿认识这些当官的,再说,就是认识了,他又怎么能信任你?”
“哎!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看各人本事的地方。”黄健说。
阿香又从外面小卖店,拎来六瓶啤酒,加了两个菜,今天是她和阿三作东。
她已经学会化妆了,眉修得细细弯弯,眼脸上抹着淡淡的眼影,圆圆的脸上还抹着淡淡的腮红,使她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煞是新鲜动人,比她前段时间只知道把嘴唇涂得鲜红鲜红,强多了。另外,她的神情也似乎活泼了许多,听人说话时,一只手托着下巴,斜斜地看向你,满有风情的样子,这一切都是阿莲的功劳。
黄健和李伟碰了一杯,说:“李伟,听说你爸是沈阳武警某某医院的院长,相当于师长?”
“你怎么知道?”李伟有些奇怪地问。
“哎呀,老弟这你就别管了,中国人,谁不知道谁呀,咱们住了都快一年了。能不能让你爸介绍一两个人,咱们认识认识,余下的事,我全包了,有了这关系,啥钱都有了。你知道,武警在海南很有实力,哪一级当官的都买他们的帐。”
李伟听提到他爸,我注意到他的脸“涮”就沉了下来,和我上次建议的时候一样。
“我来海口,就是不想靠我父亲,我靠我自己,能混成什么是什么。”
李伟的话,硬得像石头一样,毫无转寰的余地。
黄健听他这样说,像没事一样,“嗤”地一声笑了,说:“喂,老弟,你不会是像我们一样,有人不能靠,有家不能回吧?算了,今晚咱们不谈伤心事,只喝酒、聊天。”
104
黄健的父亲是武汉市建设厅的一个厅长,他们一家在武汉是个实权派家族,几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