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三大话题——足球、橄榄球和性之外,另外就只有一个主题了——尼克·里森,驻新加坡的明星交易员,他的传说还在随着他的交易数额的增长进一步膨胀。对有些交易员而言,他甚至是比性更好的话题,因为他就在他们的面前操作着交易。马尔科姆手边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是里森打来的,指示他操作又一次巨额交易。屏幕上只要闪过数目巨大的交易信息,很有可能就涉及到了里森。他在市场上的成就就如同办公室里的色情谈资,每个人都是带着无限的敬畏在仰视。而且仰视他的还不止是巴林公司的交易员,整个亚洲金融圈都为里森越来越高的地位而震惊。
到了在巴林公司的第二个月,马尔科姆意识到里森的星光也让自己和公司其他成员沾上了光。几乎每天他都会接到城里各处交易员的电话,请他去吃午饭或是喝东西,向他打探消息。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的客户有什么动向,还有他们的交易会有多大。
根据马尔科姆在自己职位上了解的情况来看,里森在新加坡的运作并没有带来特别大数额的利润,年收入可能在2000到2500万美元,相当于卡尼每年在基德公司的利润水平。但是真正让人惊叹的是他交易的规模,每天马尔科姆都要在他的指令下运作大约2亿美元的期货。那代表的是整个日经市场的差不多25%。里森的客户身上可能有全亚洲最深的口袋。有些日子里森的交易会大到足以让这个市场转动起来,就像线上的溜溜球。里森一拉,市场就往上走;他一松手,市场就下滑。
十一:大阪(2)
里森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从来不紧张。他的语调总是很愉快和友好,听着一点儿不像个每天完成2亿美元交易的人。
第二个月末有天午餐的时候,马尔科姆把阿卡里拉到他们和那几个小额经纪人共用的厨房一角,和他交换对里森交易额的看法。
“他的交易数额还在增加,”马尔科姆评论说,“他今天下午打电话让我操作了2亿2千万。我想应该是创纪录了。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钱呢?”
阿卡里耸耸肩。
“希尔斯说他和其他人好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这种猜测。估计里森有一个大得惊人的客户,非常地神秘。大家都叫他‘X先生’。”
听上去是挺怪的,不过马尔科姆想了想,确实他们大阪这伙人也没什么理由去知道里森大客户的身份。可能X先生是某个重要的退休信托基金或是温特斯在东京拥有的那种对冲基金。要不X先生是个俄罗斯军火贩子,利用里森当中间人。总之马尔科姆不过是大阪一个按键的人。他只知道别人告诉他的东西。
马尔科姆咕哝着:“眼下,X先生占据着日经很重要的位置。”
阿卡里咧嘴一笑。
“X先生最好是希望这世界不要明天就走到尽头,不然他会损失很大一笔钱。”
马尔科姆意识到,在那天来临之前,他和巴林公司其他人还会继续被人当摇滚歌星一样对待。因为亚洲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到底是怎么操作的,而惟一看来跟他足够接近,从而有可能了解情况的就是这些为他操作交易的人。当然他们并不真的知情——马尔科姆对他的英国同事性生活的了解程度远高于对里森的交易手法的了解程度。但是他每天都和这个明星交易人通着电话,有时一天打十次,甚至二十次。通话次数如此之多,以至于他都不太用通话盒了,因为东京指派的交易跟新加坡的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到了马尔科姆在巴林公司的第四个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直接在为里森工作,或者说通过里森为X先生工作。办公室里这群人把这个操作过程当成了笑料。大家把X先生想象为一个007电影里的反派,躲在水底的老巢里,周围鲨鱼游来游去。他边蹭着双手边对里森发出交易指令,而里森则打电话到大阪,然后马尔科姆把交易付诸实施。每次马尔科姆操作的时候,其他交易员就围拢过来,看着他跟里森通话,然后小声嘀咕:
X先生今天饿了。
X先生卵蛋是铁的。
X先生吞下了大半个日经。
又度过了为里森忙碌的一天之后,马尔科姆在厨房碰到了希尔斯,这里也是他第一次跟阿卡里谈论里森的地方。希尔斯当时正在冰箱旁边一台小电炉上煮面,他一边看着墙上贴着的纸片上的数字,一边用筷子搅着面。马尔科姆估计那也是里森的交易,因为这会儿几乎所有通过这里的交易都来自新加坡。
“我挺想知道里森是怎么这么成功的,”马尔科姆靠在冰箱上说,“他做的交易数额这么大,我的电脑简直都在抖动,可他却好像轻松得连滴汗水都没有。”
希尔斯的目光并没有从纸上移开。
“等你面对面见到他的时候或许能弄清楚吧?”
马尔科姆直起身子。
“你是什么意思?”
希尔斯从碗里抽出一根筷子并且在空中转动着,看来脑子还想着墙上的数字。
“你和阿卡里下周末要去新加坡。这次是个外派任务,我们实在抽不出别人。所以你会有机会亲自见到里森先生本人。”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直都想去新加坡看看。他听说过它是亚洲最干净最有发展活力的城市之一,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有活力的。而更重要的是,他对里森深深着迷。过去几周当中,他的形象在马尔科姆头脑中几乎比卡尼还要高大。卡尼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筹集资金,而里森则正在玩弄日经,就像玩儿一个破布娃娃。
“趁你还在这儿”,希尔斯边用筷子敲打着那纸片边补充,“拜托你告诉里森,请他向神秘的X先生转达我的问候。从这些交易看来,他一个人就让我们盈利不断。”
十二:新加坡,万米高空(1)
吞下的酒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作用。
飞机在剧烈地颠簸,马尔科姆用双手紧握着装酒的塑料杯,尽量不让身上的白衬衫被弄脏。从右边圆形的双层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尽管他很肯定现在还不到下午5点,而且从大阪起飞的时候,外面天色还很亮。他不太清楚风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他一直都在打瞌睡。他的头本来一直抵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后来飞机遇上了第一波厚重的乌云,开始剧烈地上下翻腾。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刚好看到阿卡里面色苍白,死死攥着座椅,双手已经全无血色,并且不住朝晕机袋里呕吐。
“这该死的雨季,”阿卡里指着被染黑的窗子,“我说了我讨厌飞行吧?我总是很快就开始呕吐。”
尽管胃里难受得厉害,马尔科姆还是挤出了笑容。酒让喉咙感觉暖暖的,不过它并没能帮助马尔科姆抵抗住剧烈的身体反应。他不知道这瓶酒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放在阿卡里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吧,但是塑料杯显然是飞机上的,而且杯子的大小不够,无法帮他灌下足够多的酒,让他彻底喝醉,从而帮他挺过还有很长一段的航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抵抗晕机的本能,”他费劲地调侃着,“但是我想呕吐一下或许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飞机猛地向右倾斜过去,有一部饮料推车在机舱后部什么地方翻倒了,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机舱里传出还算有克制的尖叫,然后有人用中文在祈祷。马尔科姆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凝固了,这好像又是那样一个奇怪而熟悉的时刻,恐惧变成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是瘾君子所渴望的那种刺激。就是他开着卡尼的杜卡迪冲过一堆沙砾,车轮一下子离开地面所带来的感觉;就是他看到对方前锋逼近他,肌肉剧烈碰撞之前那一秒的感觉。马尔科姆并不追求危险,但是深藏在他体内的某种物质让他能体味危险的快感。从阿卡里惊惶失措的表情来看,他对危险可没有同感。他和这架飞往新加坡樟宜机场的日航航班上其他的所有乘客一样,只想赶紧把双脚踏在地面上。
马尔科姆吞下最后几滴酒,捏扁了手中的杯子,然后把它塞到前面的座位袋里。飞机突然往上拉高,接着又向下猛坠。阿卡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把整个脸都栽到了晕机袋里。由于阿卡里的呻吟,马尔科姆只能勉强听到从机舱广播里传来的机长的声音,混杂着中文和日语。马尔科姆猜想可能是提示大家为紧急降落做准备。机长的声音听来很紧张,而且就在说完之前,他还突然冲着副驾驶喊了点什么。
马尔科姆闭上眼睛,紧咬着牙齿,牢牢坐在座椅上,让那种刺激感占据了自己。他们经历了一段失重,然后飞机从厚厚的云层中穿了出来。马尔科姆睁开眼睛,发现灰色的亮光刺穿黑幕透进机舱。他望向窗外,先是看到了整个岛,然后分辨出了聚集在一起的摩天大楼,周围环绕着相对低矮的办公楼和一片片公园绿地。这城市看上去很小,而且很紧凑地建设在小岛的中心位置。楼房修建得极其稠密,看着好像有的就是在别的楼上长出来的。不过所有的高楼都和他在华尔街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且显然比东京和大阪的大楼要高。飞机在空中绕了一大圈,然后往机场方向降落。在这个过程中,马尔科姆看到了车水马龙的公路,精巧贯通的水路、楼宅区,还有漂亮的、有室外游泳池的公寓区。这些都是这个漂浮在海上的小国富裕的印记。这个国家的建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商业。纯粹的市场资本主义,以一种最复杂精密的形式,统治着太平洋中间这个小小的热带岛屿。
“我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阿卡里抱怨着,擦拭着发梢上的汗水。
马尔科姆看着自己的朋友,他下嘴唇处还粘着食物残渣,脸颊现在变成了一种灰绿色。
“你可不能根据你在飞来的路上用过的晕机袋数目来判断一个国家。而且在见里森之前,你最好把自己收拾干净。如果他跟希尔斯那伙人一样爱干净的话,我们俩很有可能直接给他扔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