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器暗叹一声,说:“薛老板,虽然一个人一个活法,但不管哪种活法,必须保证两点:一是要道德;二是要守法。否则,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们昨晚来硬的,今天又来软的,目的不言而喻,但很难达到,我也无能为力;否则,法律就跟我过不去。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感觉走,也别跟着屁股走,要跟着真理走!这样才会有人格,有尊严,才能过上真正的人的生活!”
这时,大门“哗啦”响了一声。她忙拭泪起身匆匆离去。郑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问刚刚回来的老明:“她是怎么进来的?”
老明叹一声,摇头无语。
郑器惊问:“她还有钥匙?”
老明叹道:“这,你得问掌柜的啦。”
郑器愕然,半晌无语。
十一 探 视
十一 探 视
薛红的“造访”,使郑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想起老明彻夜讲述的桩桩件件,看来都是事实。这若是一个普通赔偿案件,被告方怎能采取如此手段?说明其中大有玄机。这念头萦绕脑海,挥之不去。他只好来到院子里跑步,直到汗涔涔地上喘,才回到案前凝神而作,时至夤夜方将论文草成。
蒙眬中,他忽听大门响动。“又是谁?”他一骨碌爬起来,见天已大亮,门外又是一个女人!他忙戴上眼镜细瞧,却是师翔。
他急忙藏这掖那,速速整饬,及至两人坐下,尴尬相视,他仍慌喘。她问:“你又练伏卧撑了?”他发窘地笑笑,将床下盛脏衣服的脸盆轻推深处,忙起身倒水,特加上几块冰糖递过去。
“你还记的……我这习惯。”
他没有正视她,这是他“羞敬”女性的一贯姿态,尤其独对师翔,他怕读懂她的眼神,就只淡淡地一笑。
她轻呷了一口,就瞧见了郝存发现“情况”的那本杂志。她愣怔之后两腮微红,轻问:“你还……常看它?”
“噢,”他窘迫地笑道,“里边有篇文章不错。”
“是哪一篇?”因这里面有她的论文:法官与律师是战友还是对手?故而追问。
郑器却突然笑了:“我特欣赏浑教授的那一篇:案件事实与法律事实距离有多远?这是审判中天天面临的问题,却难以实现‘二实’的绝对统一。浑教授眼光尖啊!这正是我们为之努力的目标。”
她一怔!这家伙真怪了?他一直对浑教授赍有成见,今对他的文章却大为揄扬。高兴之余,她又有些失落,刚才内心涌起的感情涟漪渐渐归于平静。
他起身又给她添水,就想起安琪捎来的橘子,去床下摸一把没掏着,拽出箱子一看仅有一个,就知道是郝存搞了“偷袭”。“别嫌少,少吃多香嘛。”他边递边搪塞着。
她接过来,起身去了洗手间,多时才回来,她一边剥着洗过的橘皮一边问他:“您庭里还有女干警?”
“没有呀?”他不解,“都抱怨抓女被告没有女干警呢!”
她却在女厕里发现了“女红”,没有女干警咋有那些物事呢?她未说破,就掰下一橘瓣递给他。他说着不吃不吃就想到了薛红。“这,你得问掌柜的啦。”老明的话令他浮想联翩。
她却问:“你琪妹没来看你?”
“来看啥?案子太多,我忙得要命,有孙大圣的分身术就好了。”
她欲言又止,良久才说:“你应该让她出来闯荡一下,你总不能叫她在家里待一辈子吧。”
“是啊,但目前不行。老人离不开那个家呀。”
她听了脸色凝重,填一桔瓣在口中机械地咀嚼,那浓浓的酸味都未曾感觉到,沉闷中,她说道:“你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他“哧”地笑了,说:“你别抬举我了。以前曾有过,但已成了‘过去式’,不敢妄想了。”
“什么妄想?”她肃脸道,“那是理想,定能实现的理想!你就甘心放弃?”
“该放弃的就要放弃。”
“你就不能改变一下吗?”她一顿,“法律上都有‘但书’呢!”
“你希望生活中有‘但书’吗?”
“这要看适用者是否有勇气实施‘但书’。”
“我认为,这取决于‘但书’条款的本身,看该事实是否需要‘但书’的内容。”
“不然,”她驳道,“即使有了‘但书’的内容,司法者不去适用,有‘但书’又有何用?”
他默笑着,似乎知晓了她的用意,但他对此感到无奈。他对她的这份渴望和祈盼深感内疚,因而时时自我谴责。他浩叹之后说道:“即使适用‘但书’,这也要看缘分啊。”
“缘分?”她凝望着他,良久无语。他忙把草成的稿子递给她:“请指教。”
她怅然若失,瞅了一眼文稿,苦笑道:“你是大手笔,我们只有拜读的份儿。”
他从她怃然的苦笑中,听出了她内心的凄楚与悲凉;从她的话语中,感到了她浓浓的揶揄味。他说:“我可是诚心求教。”
她也认真地:“你真让挑毛病?”
“当然!”
“这明摆着,我不用看内容,单瞧这题目,就是篇激进的檄文,笔锋直指官场,矛头直刺官亨,你虽无特指,但有人要对号入座,到时你可是屈原离国,空有‘离骚’了,即使一顾三叹,也是空悲切了。”
“怕悲切就回避现实吗?人人自保,不敢指陈时弊,法律制度如何完善?依法行政又从何谈起?倘若一篇文章能造成如雷滚天的影响,能起到棒头断喝、幡然醒悟的作用,我就是悲切一世又有何妨?即便像司马迁身遭宫刑也不后悔!”
“别胡说。”她剜了他一眼,“咱还是谈点正事吧。那个案子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基本弄清了。”
“该案背景复杂,案情多变,恐有不测,你要慎之又慎!”
“你也受到了威胁?”
“我接到过匿名电话,叫我别管此案,否则……”
“你害怕了?要撤出?”
“那……你呢?”
“你看我像逃兵吗?”
“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通天堂;二是下地狱。你选择……”
“我要当一回基督: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呢?去天堂?”
“我要当基督徒,”她虔诚而深情,“追随基督!”
他一怔,忙转而说道:“此案,关键人物是仲宗和,可他就是不开口,难以启动刑诉程序。”
“但有个二楞子很坚决,就是他二姐水仙一时还不配合调查。”
“魏元贵的伤情急需治疗;车是扣来了,但就是不拿钱。咳!“郑器十分沮丧。
“听说他们已对你……”
“没什么。”
“你千万小心!我认为,此案可能成为导火索,一旦点燃,将是轰动性的爆炸!他们会凶相毕露,不择手段,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也是……”
气氛变得悲壮起来,笼罩着两人……
时近中午,郑器要出去吃饭。她却说:“我带了一点,如你不嫌,将就着吃吧。”
这时,师翔突然接到姚平莲的电话,说魏元贵高烧不退,说胡话,已昏厥过去。她急忙起身:“你先吃吧,我去看看。”
师翔刚走,老明就回来了,问道:“刚才这位就是元贵雇的律师?”
“不是雇的,是无偿帮元贵打官司。”
“噢,人家是白出义务工呀,”老明恍然,“元贵一家有福呀!你审的好,律师也好,只可惜碰上那个熊种把元贵家熊苦了,恐怕……”
“恐怕什么?”
老明压低了声音:“俺村卫生员说,再不快治,元贵丢条腿是小事,恐怕连性命也难保了。”
郑器大惊!回到办公室焦躁地踱着:要钱不给,卖车太慢,抓人不能!他望着贴封的轿车,再次久久地出神……他一把绰起水杯,“咣”地摔了个粉碎!
电话响了,是肖仁查岗。郑器放下电话又踱起来:从南窗到北墙,又从北墙到南窗……一只老鼠出现在门口,见郑器来回地示威,不敢贸然入内,那小脑袋歪着,几根长胡须神经质似的不住地摆动,显示着它瞬间神速的思维;它想扮演一个智者,却演成一个滑稽的小丑……郑器突兀一声啸叫,似惊天霹雳,吓得牠一闪影儿溜走了。
郑器长啸之后,顿感轻松,就发现师翔的坤包特别精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打开,就见兜壁袋口露着锯齿状的纸边,是相片!是谁的?浑教授?还是……他盯了片刻,终于伸手轻轻地取出,只一瞧,愣怔半晌:是自己呀!这是毕业那天送给她的留念照,她竟随身带着!他一时茫然:毕业时的惜别情、离别泪、祝福声又一幕一幕展演开来……那是一段至纯至情的日子,是一段激情澎湃、充满希冀的岁月,是一段怀赍抱负、雄视未来的难忘生活!这段生活凝淀了一个情结,这情结如琼浆、似美酒,时时令人心醉神迷,唏嘘不己……
他禁不住取出“上海”,便响起了悠悠的琴声,在闷静的中午,这琴声像幽灵一般飘荡开去……
归来的师翔远远地听到了琴声,她感到是那么的熟稔,那么的亲切,那么令人感动。她静静地站在门外,任如水的旋律浸染着自己,任一股甜蜜的激情在周身涌动……她仿佛又置身于母校的北郊,重新感受那份温馨,那份浪漫,那份甜蜜,那份火样的激情!她听着听着竟清流涔涔,迷醉地望着他模糊的背影……琴声停止了,他纹丝未动,久久地伫立于窗前,任袅袅的乐声消逝在寂寥的苍穹……
她感到了他的苦恼,他的压力,他的艰难处境!她在城里就已知他因扣车而身陷逆境。她走上前去,却见他泪痕斑斑,一脸怅然。他先笑了,笑得勉强,笑而无言;她也笑了,笑得苦涩,笑得心酸;她拿过口琴,仔细打量,这是她给他的毕业赠物呀!
“你还用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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