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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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逻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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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你如果做得好的话,人家会学习你的方法。我想外国人也在学中国,只要你做得好,别人就会接受你,不会因为你是中国人而拒绝你。乒乓球的比赛规则主要是我们中国人制定的,人家也接受了。当然我们承认人文学科,你感兴趣的东西别人不一定感兴趣,但这仅仅说明你的研究对象可能跟人家不一样,并不见得不能使用共同的学术规范。
 
5。2本土化与国际化:中国人的大学理念争执 
 
  龙希成:我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关于中国人的文化理念。中国人自己的大学理念是什么?为什么这次反对方案的人能够赢得那么多的呼声,跟民族主义情绪不无关系。有学者提出,引入外部评价标准,很大部分都是外国的东西,理工科、数学这些都可以,但是人文学科就不行了。
 
  张维迎:为什么说我们的大学跟人家有差距?就是承认我们的学术规范跟人家有差 
距。你应该承认美国的好多大学,在许多学科领域,人家是做得比我们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借助别人的力量呢?知识本身就是无国界的。你可能是做中国问题的研究,但不等于说你可以封闭起来,自己认为自己最好就行了。其实,我们中国的人文学科或社会科学的发展,好多都是靠引进国外的一些研究方法,才一步步做起来的。我这里随便举几个例子。
 
  中国第一部研究语法的书是《马氏文通》,作者马建忠根据的是“西文已有之规矩”;其他研究中国语法的大家像吕叔湘、王力,无不借鉴和参照了欧美语言的语法体系。20世纪中国社会学研究的泰斗人物费孝通1938年毕业于伦敦大学,用的是从外国学到的方法研究中国的乡村经济和生育制度,潘光旦更是留学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归来以后用学到的知识“探索中华民族强种优生之道”。被公认为20世纪中国最好的哲学史家冯友兰,他是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回来以后做的研究,从新的视角来整理中国的哲学。再如王国维,他是借鉴了尼采和叔本华哲学的视角来研究中国的文学。还有季羡林,真正奠定他学术地位的是《大唐西域记校注》,而他校注这本书主要参考了两部书,一本是日本学者的专著,一本是印度学者的著作。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一大堆,如胡适,金岳霖和赵元任等人也都是这样。
 
  除此之外,科学还有个交流的问题。你自己做的一个东西,你跟人家没有可比性的话,那怎么评价你有成就?
 
  赵晓:我们的改革,更多借鉴的是西方成功的模式,来对已有的比较落后的治理结构、机制等等进行改革,但是如果我们将来真正是一流的大学,那么我们整个学术规范和学术标准,的确不仅有借鉴的一部分,还要有创新的一部分,如有人提议将来要建立对中国文献的引用,等等。你怎么看?
 
  张维迎: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一项工作。像在自然科学方面中国大概有六十几种杂志,都被国际SCI作为引用杂志。说明人家也是承认的。
 
  如何使得我们对中国问题的研究,变成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这是我们的责任。
 
  人文学科的老师应该有一种历史责任感,那就是要为在全世界弘扬中华文化做出自己的贡献。但是,如果你的研究成果完全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么显然你还没有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弘扬尽到完全责任。如果有关中国问题的研究,做得最优秀的不是我们国内的学者,反而是人家国外的学者,中国的学者就更应该感到羞愧!
 
  龙希成:但是,在中国高校中是不是确有“英语至上”的倾向?
 
  张维迎:对于这一点,我只能这样说,我们都希望中国早点走向世界,中文早点变成世界最通用的语言,这是我们大家都巴不得的事情。我本人写的大量的东西都是中文的,这对我也很有益处。但是,仅仅有这种感情是不够的,因为英语已经在事实上变成了世界通用的商业语言和学术语言,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现实的选择就是,你要变得伟大,你必须先学人家的东西,然后才能把人家比下去,而不是回避这个东西。好比说在北大当教授我们要求应该能用一门外语授课,其实强调的是你要有一种语言能力,与国际同行沟通、交流的能力,至少能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演讲,并不是说非要你在北大用英文讲课。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但是,有些人过分把这个要求夸大; 扭曲,然后就去批评。我觉得这是不负责任的。
 
  可以想像,就算你研究的是纯中国问题,但你总得参加国际交流会议。你要代表中国人的形象,你要使你优秀的研究成果能让外国人接受,怎么能不掌握至少一门外语!我想,至少北大的教授应该有这个责任。我自己有这种经历,我在牛津的时候,中国有一个很著名的经济学家去做报告,说他不懂英文吧他也懂几句,说他懂吧他又说不成句子,所以这个报告就很糟糕,对中国人的形象破坏得很厉害。如果北大一个教授在国际会议上,不能用国际上通用的学术语言跟别人交流,别人怎么看我们?这难道是北大应有的水平吗?
 
  像法国人,尽管那么不喜欢英语,但法国最优秀的学者还是用英语去发表文章。这对于全世界人类来讲也不见得是一个坏事情,它毕竟节约了我们的交易成本。想一想,全世界有几千个民族,每个民族如果只用自己的语言,不学别人的语言,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矛盾一定会更多,人和人、国和国之间更加没法沟通,战争也会更多,这是人类的灾难。大家有一种共同语言至少给大家更多沟通、交流的机会,交流多了人们就可以互相理解,不同民族的人也能互相理解,大家矛盾就少了,就更容易和平共处。文化的交流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龙希成:但是如果把这一点推至极端,全世界那么多种语言,包括中国语言都毁灭的话,交易成本不是更低了吗?可是我们中国毕竟是一个文化大国、古国,我们的文化价值不应该被毁灭!
 
  张维迎:当然不能推至极端,也不可能推至极端!我们希望保留并且提高中文在世界上的地位,但是提高中文的国际地位的方法之一是要学好英文。举个例子,假如我写了20篇文章,其中有2~3篇是用英文写的,人家觉得很好,就会更有兴趣来看我的中文文章。这就好比“路演”,你先要给人家表现出来,才会有更多人来学中文。
 
  我们现在学英文,并非因为英文比中文好或者美,而是因为我们学了英文以后从中可以学到好多东西,并且传播我们的文化。反过来,如果人家觉得读了中文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人家也会学中文。现在世界上学中文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我相信,中文永远是世界上的大语言之一。如何在大学改革中,既能够跟国际接轨,又能够保持我们民族文化本身的特点,这是需要我们学者去考虑的问题。
 
  说到学术界,我知道包括人文学科在内,中国有非常优秀的研究成果,但外国人不知道。这是很遗憾的事情。像北大有些文史哲类的教授,他们的成果要能变成英文的话,我想对提高中国学术的国际地位一定非常有好处,对于中国文化的发扬光大也一定很有好处。
 
  重要的是任何事都不要走极端。北大的教授应该有这个历史使命感,中国的人文学科的教授也应该有这个使命感,运用良好的交流工具,为向全世界弘扬中华文化做出自己的贡献。
 
  龙希成:有人不断强调我们的人文方面,包括中国人的信念、理念、价值等等具有独特的本土性,好象是只允许保护,不允许竞争,并且只有本土化,不能谈国际化。
 
  张维迎:本土化是什么概念?本土化就是你要用全人类通用的方法,人类知识共同积累的那些方法去研究自己本身的问题,然后还要走向世界。如果每一个民族都只讲狭隘的本土化,每个省都有每个省的本土化,每个市,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本土化,那根本就不会有统一的中国文化了。
 
  我在商学院讲过,本土化和国际化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我觉得所有学术发展都是这样,都是本土化和国际化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因为你毕竟在中国,但是你又要在世界上争得你的学术地位。
 
  龙希成:但有人担心,在经济、科技和体育领域或许都可以这么比,然而说到文化理念,从周到秦到汉、唐、宋一直到现在,我们中国人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文化理念和规则,如果我们丢掉这套理念和规则,我们可能会沦为二三流,难以实现“世界一流”。
 
  张维迎:我并不主张像这些东西都按同一个标准。但是我觉得,大学改革本身会刺激人们更好地去研究中国文化。我们没有任何要求说你没有用英文发表的东西就是不优秀的,我经常想到的就是我们北大文史学科的一些教授,如北大历史系的阎步克教授,他们发表的虽然都是中文文章和著作,但是真的是非常优秀的。
 
  赵晓:我以为这里主要的问题在于如何看待理工科和人文社科之间的不同,以及在改革方案中如何体现这种不同。另外,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的确具有许多独有的文化、价值、理念,和新加坡这样的小国不同,所以我们的大学改革理念也会和他们有所不同。这个不同如何体现在改革方案里面?其核心仍然是我们前面讨论的那些问题:究竟如何理解大学?如何理解一流大学?如何理解中国的一流大学?
 
  张维迎:国际化我觉得永远不可能抹杀一个民族的一些特点,尤其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古国,你不要担心它会被别的国家完全同化,没有谁有这个本事。从中国历史看,情况是非常乐观的,就是中国文化吸收外来文化的能力非常强。可以说,越是走向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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