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妈,席子就不要拿出来洗了,我跟你睡一床吧。”
这所以会犹豫,是因为好久没有跟妈妈睡一个被窝了,不是因为我长大了,而是因为唐进的关系我们母女疏远了。也许妈妈从来就在原地,而是我退缩了回去,因为妈妈的爱对我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我不得不承担了它,却是一种超载负荷的承担,所以我退缩了。
妈妈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你要跟妈睡?”
“嗯。”我点点头。我主动向妈妈迈进一步,虽然这一步并不能捅破我的心与妈妈的心之间的那一层隔阂,但至少我们的心会靠近一点。
然而这一晚我却没有睡好,因为夜里妈妈时不时地咳嗽,我对声音敏感得要命,在妈妈第一声咳嗽的时候我就醒来了。
我原本不以为意,可妈妈陆陆续续地咳嗽了好几声,我担忧地问妈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妈妈回答说:“大概是感冒了,你给我倒一杯水,我有点渴了。”
我下床去楼下倒水,回来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睡了。
妈妈睡的很不安稳,灯光下,我看到妈妈轻微地蹙着眉头,眉宇间微微抽动着。
第二天我让妈妈去医院看病,妈妈却说小毛病进什么医院,只是叫我去药房里给她买一些感冒药。
我知道妈妈是嫌医院看病太贵太麻烦,所以这些年她有什么小伤小病从不进医院,都是熬着过,真熬不过去了才去药房买些药过来。
我知道妈妈的脾气,她要是不肯去医院那是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的,何况我本身对医院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也就听从了妈妈的话,放下了去医院的打算。
早上妈妈的脸色很差,从下午开始就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我硬要她喝了两碗老母鸡汤的缘故。
当我把蔡奇和妈妈的平安福袋交给妈妈手里时,妈妈拿上手上反复看了半天,最后既高兴又惊讶地问我:“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刺绣这个?”
“忙里偷闲呗。”我随口道。
妈妈把平安福袋收了起来,随手拿起边上的针线,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问道:“沐臣还是那么忙吗?”
这是每次我回家妈妈必问的一个问题,她的口气总是轻描淡写,佯装是不经意间随口的一问,但我知道妈妈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毕竟从结婚到现在将近半年的时间了,欧沐臣除了迎亲那天来我家露过一面后,就没有再出现过,而每次我都会以欧沐臣很忙为理由搪塞妈妈。
欧沐臣确实忙,至于他忙什么,我也无从获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份闲功夫陪我回老家。
我从来没有跟欧沐臣提过这个要求,不是怕欧沐臣拒绝我,而是怕欧沐臣答应我。
欧沐臣若是答应了,我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困境了,因为我不知道该以哪张脸回家。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妈妈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看得出来,她想尽量地掩饰住,不让我察觉,毕竟这是她甄选出来的女婿,她要是不满意,那不是拿巴掌自打嘴巴了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整天忙忙碌碌,顾不了家庭,少了很多的天伦之乐。”
妈妈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训斥道:“沐臣这么忙不也是为了你们这个家?为了让你过上‘人上人’的日子?要不是他,你现在能两手垂挂着什么活也不用做吗?你看看咱们村子有哪个像你这样不用上班,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家里有那么多辆名车,住那么豪华的别墅的吗?以后这些话不要乱说,妈听了倒没关系,要是被隔壁邻居听到了,他们会说你故意显摆的!”说话间,妈妈又咳嗽了好几次。
我没有出声反驳妈妈的话,因为这样类似的谈话我们曾经对战过很多次,我那个时候要是能打通妈妈的思想,也不至于嫁给欧沐臣。
妈妈以为我默认了,说得更加起劲:“像欧家这样的家庭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家了。不讲究门当户对,不嫌弃我们是农村的,你公公婆婆的为人又都那么和善,热情。你看你婆婆,还给蔡奇和我求了开光灵符过来。你有这么好的老公,这么好的公婆,还有什么牢骚可发的?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太清闲了!要是真那么想天伦之乐,肚子就该争气点,早点怀上一个!半年过去了,你这个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吧?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我真佩服我妈,三言两语就绕到了孩子的问题上,我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妈,我没什么问题。你不用这么急好不好?结婚半年没怀孕那是很正常的事。外婆不也是好几年以后才生你的吗?”
妈妈剜了我一眼:“你跟你外婆那个年代怎么比?那时候医学有这么发达吗?那个年代就是有毛病也没处求医,哪像现在,真的不会生育也可以弄出孩子来。你现在是赶上好年代,又嫁入好家庭,福气好的让村子里所有的人眼红。你可要惜福,早日给欧家生个大胖儿子继承香火,知道不?”
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妈妈又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讲了一大通,无非都是围绕着孩子的话题。说什么要生男孩得去医院调养身体,得吃中药调节酸碱体质;还举了谁谁谁的例子来论证她的这个观点;还说了好多假如我怀孕后她这个外婆要做的事,一个下午就在妈妈的唠叨中过去了。
妈妈做好晚饭时,蔡奇打电话来说厂里今晚要加班,晚饭就不回来吃了,于是妈妈让我给蔡奇送些老母鸡汤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去蔡奇上班的塑料编织工厂,厂址落在僻远的山边,远远的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塑料制品的气味,我敏感的鼻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想到蔡奇在这样的环境中连续工作了好几年,我就担忧不已。
塑料气味实在冲鼻,我捂着鼻子快速地跑向门口管理的老伯处,像他打听到了蔡奇的具体位置,就提着保暖瓶飞快地往目的地跑去。
我见到了穿着蓝色工作服,满手黑色机油的蔡奇,他正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修理一台坏了的机器。见到我后,蔡奇说了句什么,由于厂里面其他运行的机器轰隆隆地响,根本听不清楚蔡奇的声音,只看到蔡奇脸上的惊喜,我猜蔡奇大概是说我怎么来了,于是我扬了扬手上的保暖瓶,凑到蔡奇耳边大声叫道:“老母鸡汤,妈做的!”
旁边的那个男人对蔡奇说了句什么,蔡奇放下手中的工具,示意我跟他走。走出厂房后,顿时感觉世界安静了许多。蔡奇去一处的水龙头边拿清洗剂洗干净手上的机油,接过我手中的鸡汤,跟我聊了不到两句,便催着我回去。
我知道蔡奇是顾虑到我的鼻子受不了,可我又何尝不担心蔡奇的身体呢。我才进来几分钟就受不了,蔡奇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工作,这些毒气也逐年逐月地侵蚀进他的身体,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我想过要尊重蔡奇的选择,决定那些话不会再提,可是今天看到蔡奇工作的恶劣环境后,我的心再也没法淡定了,我做不到对蔡奇置之不顾,回到省城继续过我的“好日子”,尽管我知道蔡奇很固执,听不进我的劝说,但我还是旧事重提,劝说蔡奇跟我去省城。
我还清晰地记得上次我带着妈妈的使命这么劝说蔡奇的时候,蔡奇对我说的话和说话的表情,当时他那么生气,那么绝决。所以当此刻蔡奇沉默地听完我的话,又沉默许久后,认真地回答我说他会考虑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我是该高兴地手舞足蹈地,但我没有,我只是震惊地望着蔡奇,不知道是不是一切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踏实。
说不上来具体的是什么,只是一种感觉,或者称之为第六感,我总感觉蔡奇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忍不住问蔡奇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时,蔡奇望着远处回答说:“蔡菜,我渐渐地发现你是对的,所以我要收回那天的话。”
从蔡奇厂里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高亢,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兴奋:“蔡菜,你回来了没?沐臣来了!”
就像被雷轰击了一样,我整个人停滞不动了。
欧沐臣怎么会不请自来?我不是给他留言了吗?放么大的红纸黑字粘贴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他不会是没看到吧?不对,他要是没看到,怎么知道我回家了呢。那他来干什么?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蔡菜,你听得到吗?喂!蔡菜!喂!……”妈妈大概以为我没出声是因为信号不好我没听到,所以连续在电话那头喊了好几个“喂”。
“妈,欧沐臣他现在在做什么?”我着急地问道,我想欧沐臣要是在我的房间就糟糕了。
妈妈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只听我妈在电话那头压抑着嗓音说:“他现在在喝茶。周围的隔壁邻居来了好多人,都是来跟姑爷打招呼,现在家里全是人,妈招呼不过来,你快回来吧!”
我可以想象那种宏大的场面,也可以想象欧沐臣此时的心情会有多晦暗!活该,谁让他来的!
可我不救欧沐臣总得自救吧,所以我冲着电话那头大声道:“妈,家里没什么好菜,我就跟欧沐臣到外面吃了!”
我知道我这么一说妈妈绝对会同意,因为欧沐臣是妈妈心中神一样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降临,没有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招待在她看来那是很失礼的事。
果然,妈妈交到说:“好,好!你把沐臣带到市区最贵的酒楼,点最好的菜,一定要好好招待沐臣!”
掐断跟妈妈的电话,下一秒,我马上拨给欧沐臣。
随后,我四处看看,找了个无人经过的角落,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一番。
欧沐臣的方向感真不赖,居然能在我那么模糊不清的描述中找到我所处的位置,来的比我预想中的早很多。
罕见的劳斯莱斯引起了路人的频频驻足关注,车窗放下,欧沐臣蹙着眉头的俊脸从车窗探了出来,极不耐烦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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