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回来,就是为了你。你写给吴卫的信收到了,她说静静误解了,静静含泪写了这封信,她的心一定很苦很累。吴卫说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她希望我能向你解释清楚,必要时她会到小镇来看你。另外,她还让我告诉你,这个学校她无法待下去了,最近她就要调到省城去了……”金成讲到这儿,任静静已泪流满面,金成也哭了。两人更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这一夜,他们很晚也没有入睡,互相讲了许多掏心窝的话。
吴卫终于办好了调往省城的手续,金成来送她。母女俩正在吃饭,苏苏嫌吴卫烧的菜不好吃,吴卫脸红了一下:“你嫌妈烧的菜没味道,妈不带你去省城了……”还没等吴卫的话说完,苏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金成哄道:“苏苏是妈妈的宝贝疙瘩,妈妈怎么舍得把你扔下,听叔叔的话,快吃饭。”苏苏这才不哭了。吴卫说:“金成,你有一副好脾性,你在事业上一定会成功的。”金成摇了摇头:“徐伟松说我太重感情,重感情的人做不了大事,他的批评很有道理。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该下手时不下手,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
“我宁愿看到一个成不了大器的你,也不要那种有毒丈夫,那种人太恐怖了,整日里除了带给人失望和悲惨,还能有什么?另外金成,我想问你,你会到省城来看我吗?”
“那还用问,只要你欢迎,我一定去。”
吴卫不说话,从一个壁橱里拿出一样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金成:“送你一样东西,留个纪念。”
“什么稀罕宝物,藏得这么严实。”说着打开报纸时却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是一尊玉麒麟,玉色清澄,晶莹剔透,显然是上等好玉雕琢而成。金成慌忙放在台子上:“你和我开玩笑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谁敢接收?”
“你是当官的,还是手中握有大权?什么都不是,一介穷书生,还怕我向你行贿?是否有一点抓肉往面孔上贴的味道。再说,你为什么不先问一下送东西的理由?”吴卫语带讥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第二部分 第十六章(6)
“说话干吗那样刻薄,我一介穷酸岂敢收如此重礼,总要问个明白吧!”
“不送了行不行,省得里嗦苏瞎起劲。”吴卫刹那间沉下面孔,站起身不再理睬金成,这下倒把金成弄得十分尴尬。
“为什么这样,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就像吃了枪药一样,连问个清楚都不行,好像是偷来的。”
“就是偷来的,你去报案啊。”吴卫怒不可遏,尖着嗓子嚷道,“你看我当着你的面把它砸了!”说着真要冲上前来,被金成拦住了。金成看着神经质似的吴卫,愣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好一会儿,吴卫才回过脸来,看着金成声音低低地说道:“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对你发火。不知怎的,最近心情不好,一点小事都会弄得火冒三丈。”
金成摇了摇头,干笑道:“你干吗这样,我可差一点被你吓坏了。”
吴卫不再讲话,稍停低声说:“这是当年贺超然为巴结沈刚送来的,希望借着沈刚爬上更高的位子,当然,他的目的达到了。老实说,没有沈刚当年帮忙,他根本爬不上校长的宝座。这个畜生在沈刚出事后竟然打起了我的坏主意。实话告诉你,看见这尊玉麒麟我就恶心,这才是送给你的真正原因。”
金成默默收好玉麒麟,再也不讲一句话了。
第二部分 第十七章(1)
1979年,整个中国大地在希望和失望、努力和放弃中徘徊。返城,成了当时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
任静静的父母写信来,如果她同意返回W市,他们中一个可以提前退休,让她回去顶替。任静静实在想早一点离开这个让她爱恨交加的地方,金成还有一年多就可以大学毕业了,自己先办回W市,金成毕业时就可以“照顾夫妻关系”的理由,要求分配到W市。
现在,惟一困绕着的就是小鼎的户口。孙凤英是农村户口,小孩户口跟妈,小鼎也成了农村户口。任静静和粮食部门的朋友商量,有人出主意,小鼎只有上任静静的知青户口,否则无法让他一起回城。这个主意说起来简单,中间经过公安、粮食、计委、计生委等部门的批准,只要有一个环节打堵,那就前功尽弃了。
任静静先是找县计生委,计生委主任和她熟悉,说只要写了不再生育的保证,小鼎户口可以考虑。她又找了计划、粮食部门,问题都很快解决了,最后到县公安局办户口转移关系时,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的前夫陈卫东,现在是负责审批户口迁移的副局长。任静静在心里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又碰上他了。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金成妈过来喊她吃晚饭,见她脸色中藏有不愉快,赶忙接过小鼎,让静静先休息一下。吃过饭后,金成妈一边洗碗一边对静静说:“有什么烦心事不要放在肚子里,讲出来,或许妈能给你打个话出个主意什么的,小成又不在家,你可别有事压着闷着愁坏了身子。”任静静淡淡笑了笑:“妈,真的没什么,你先带小鼎睡,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冥思苦想与陈卫东见面后的几种可能:拒绝批准同意;有条件同意;释前嫌放一马。最后一种方式不是陈卫东的性格,他决不会这样做的。她估计陈卫东不会一口拒绝,这毕竟是政策允许的,他再狂妄自大也不会愚蠢到让别人抓到攻击的口实。她不知道陈卫东会提出什么要求来羞辱她,她已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为了小鼎,她准备承受他的嘲弄和讥笑。
任静静持着原县革委会的证件,很容易地找到了陈卫东的办公室。她轻轻敲了敲门;“请进!”里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静静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
“静静?”陈卫东惊讶地站了起来。
“陈卫东,有件事找你。”任静静停顿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陈卫东的脸——一张那么熟悉的面孔,张扬而傲慢,轻狂而自信,如今,更多了官场的做作和虚伪。此时,陈卫东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在心里仔细揣摩任静静此行的目的。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讲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他故意把台子上的一支铅笔拿在手里不停地转着,似乎这支铅笔就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事情其实很简单,是政策范围允许的。”任静静并不急于讲清来意,慢慢说道。
陈卫东没有讲话,很有耐心地听着。
任静静讲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揣摩陈卫东的心理活动。
“你自己不想生小孩?”陈卫东绕开了任静静的话题,似乎十分关心地问道。
“响应号召,有一个足够了,都是一样的。”
“不一定吧,恐怕还有其他原因?”陈卫东睨视着任静静,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任静静脸色平静,目光逼视着陈卫东:“我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并不想涉及其他事情。小孩户口政策允许,当然,也是你副局长职权范围内的事。”
“你别急,这是事情的两个方面:你相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可结果呢,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无法养活,反而把别人的孩子当宝贝,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值得吗?另外,农转非需要经过局长办公会议讨论,我一个人是无权签批的。”
任静静倏的一下站了起来:“陈卫东,你应该明白,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是因为你在公安局副局长的位子上。你完全应该抛开个人感情因素,秉公处理此事。你当然也明白我的性格,我只要想做的,还没有做不成的……”
“你别激动,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当然,凡是政策规定不明确的,都有伸缩性,也就是说,可以办,也可以不办。按照你这种情况,还是可以再商榷的。你知道,你的离去,让我的感情受到很大的伤害,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只要你的那位‘白马王子’当面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立马就在你的审批表上签上‘同意’。”陈卫东说得很得意,一条腿竟然搁到了办公桌上边。
“你不觉得太无耻了吗?人如果没有廉耻那就和禽兽一样。”任静静冷冷地说道,“你首先应该明白,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你,那是因为我还把你当成一个人,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不识抬举,这样的让人感到厌恶和无法理喻。你记好,我不会再跨进你办公室一步,到时,我需要的批件你会乖乖给我送去……”话未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碰上,把个陈卫东一下子给愣住了。
任静静在走廊上擦干净了眼角的泪痕,她记得局长刘忠义的办公室在东首第一间,于是快步走去。刘忠义五十多岁了,中等个子,身体微胖,有些秃顶,猛一下看见任静静走进来,反而有些吃惊:“稀客,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起身为任静静斟上一杯茶。
部分 第十七章(2)
任静静谢过了,打量一下办公室内的布置,这才开言道:“刘局,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了。”
“哦,好哇,只要力所能及,不违反政策,先说出来听听。”任静静把情况简单讲述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所有材料让刘忠义过目。刘忠义掏出眼镜看了看,点点头:“小任,你的材料倒是挺全——这样吧,你把材料留在这儿,我们商量后给你答复。”静静有些急了:“刘局,你别给我来个官话官说,又害得我再来找你。”
“不会,不会。”刘忠义连连摇手,“像你这种情况的还不少,得一起讨论解决。再说,农转非是个大事情,多少人在这上边犯了错误,不能不谨慎啊。”老头儿讲得在理,任静静不好再响了。
其实刘忠义是在官场上走的人,深知任静静的舅舅在省里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更了解陈卫东和任静静之间的关系,他必须先弄明白陈卫东的态度,免得开会时他公开反对下不了场。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这件事不管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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