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哎。别你妈白话了。去看看,菜怎么还没上来。”
两桌同学都唰地一下把脸扭向徐志远,看着他的举动。对于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粗暴地指使徐志远并没有反感的表现,他放下书扭头朝门外看看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老徐,喊服务员过来不就行了。”郝晨要叫住他。
“没事。我去看看要嘛紧的。”他若无其事走出门去。
黑瘦的家伙挑着黑眼球将徐志远瞪出门外。“操。”他骂了一声。“这傻屄,去个外国单位了不起了。在我面前出风头。”
“杨俊。上学那会儿你总拿他找乐。现在他还听你的话呵。”一个男同学说。
“怎么欺负他,他还这脾气。”另一个男同学说。
叫做杨俊的黑瘦子撇嘴冷笑一声。“他越这样我越想欺负他。咱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上学那儿会儿整天拿本书看,看着看着还乐。跟别人很少说话,也不合群。”
郝晨说:“反正我知道他干什么事挺细致的,特投入。咱们大学毕业设计每个人出几张大图纸,我的图纸都是让他给画的。好么,一张图得有一扇窗户那么大,几张图得画一个星期。他都帮我画完了,论文答辩时得了优。”
“我也找他帮我画两张,他你妈还不乐意。我操,最后我又找别人画,差点儿没毕了业。”杨俊说。
“谁让你老欺负人家。”郝晨说。
“嘁。他自找的。”杨俊说。
“哎。刚才咱们谈到杨俊买房的事。徐志远一来给打断了。”一个同学换了话题。
“对,对接着说。”大家又活跃起来。
“房型还真不错。两间卧室,两个厕所,厨房和书房,还有客厅。这算几室几厅呢?”
“两室、两厅、两卫。”杨俊两字一顿地说,伸出右手的两个手指头在空中挥舞了三下。
“多大面积?”另一个同学问。
“建筑面积一百一十五平米。”说完,杨俊撅起两片薄嘴唇吹着碗里茶水表面的沫子。
“行啊,混得不错。社会上不是有标准衡量咱们白领吗,叫什么‘连五子’。妻子、孩子、房子、车子、票子。这五样你都占齐了。”一个同学说。
“前三样我有了。买车还得等两年。票子都给人家开发商了,再赚钱是给银行的。苦恼哇。”杨俊摇摇头,假装沮丧起来。
郝晨不解地问道:“你把以前住的小房子卖了,提前还贷不就行了?”
杨俊闭上眼轻轻摇摇头显出睿智的神态说:“错。现在绝对不能卖。咱们天津的房价还得涨。”
“这家伙,分析得挺长远。”郝晨把前臂搭在桌沿上,细听端详。
杨俊愈发深沉地说:“在不动产这方面买得越早越省钱,卖得越晚越赚钱。我那套小房子就是在两千年前买的,搁我手里再放两年我就赚大了。”
“听听,人家在汉朝那会儿就买房了,房价不定多便宜呢。”郝晨朝同学们挑挑眉梢说。
同学们被逗乐了。
“去去,我是说二零零零年以前我就买房了。”杨俊纠正道。
徐志远和几道凉菜陆续进来了。他还帮着往桌上端。
“哎,把酒给倒上。把烟碟拿走。”杨俊指指酒瓶子,还朝大家划了一圈,让徐志远把杯都斟满。
“喊服务员不就得了。”郝晨嘴里抱打不平,也没深管随徐志远去。酒都满上了,胖子高举酒杯高声喊喝。 “来,为了十年聚会干一个。”
“来呀,来呀,也为杨俊的新房干一个。”一个男同学也嚷嚷着。
很多人将酒一饮而尽。杨俊将空杯子倒置过来在空中晃晃,“我干啦。感谢大家捧场。谢谢几位。今天我请客。”
“杨俊。你贷了多少钱?”一个男生问道。
“二十多万。”
“利息高吗?”
“我用公积金贷,比按揭低。”
“怎么个贷法?给介绍介绍。”一个男生急切地问。
杨俊夹起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先得看你账户里有多少钱。来,边喝边说……。”
接下去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杨俊本人和他买的新房子。他成了今天的焦点人物。这顿饭好像是给他稳居的饭局,而不是十年聚首的宴会。别看这位房主五官不太中看,可天生爱说,嘴唇进化得又薄又翘,正常状态总是张开的,把一嘴灰色的牙齿尽露出来。从某种角度分析这样确实有利于说话,因为免去了嘴唇开启的时间。
大家的思维也极其敏捷,精神十分兴奋,有些人嗓门大、底气足震得玻璃嗡嗡地响。而且总有人在抢话,一个没说完另一位已经接上了。场面异常火爆,没有一秒钟冷场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中徐志远不容置喙。他跟着笑了一阵子,直感觉到面部肌肉有些累便不作任何声响自己夹菜吃,小口抿着杯里的酒。
个把小时以后雅间里烟雾缭绕嘈杂无比。桌上杯盘狼藉,白酒瓶子满地滚,空易拉罐摆了一桌子。同学们举手投足有些失态。相好不错的换了座位扎堆聊天。杨俊扎在女生堆儿里又说又叫。郝晨已脱去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肥肉跟一个男同学斗酒。徐志远没动地方仍然坐在进门口的位置,小口地抿酒小口吃菜,听听这边说什么瞧瞧那边闹什么。还应付着同学们的指使,找服务员要餐巾纸、拿牙签等等事宜。
这时,郝晨干了好几大杯啤酒晃着膀子站在屋子当中动情地高喊道:“今天见着你们我太高兴了,我太激动了。我太太想你们了……”
“怎么回事?你媳妇想我们了?”杨俊问道。
郝晨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更正说:“我太想你了,我太想你了,我……”
“好么,舌头都不利索了还倾吐衷肠,小心把心里暗恋的人抖出来。”一个同学说。
“哎,我正要说这事。大家静一静,听我说,都听我说。”郝晨站在圆桌旁直打晃。“都,都坐下,都坐下。”
“就你站着呢。有话快说。”一个女生嚷道。
“各位老同学,我深深的感觉到大学是我们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个知己,或人人皆知或埋藏心底。我提议每个人都找出自己的最好的知己,跟他(她)喝个交杯酒,不限男女。咱们见一面不容易,千万别错过这个时机呵。谁是第一对儿,有自告奋勇的吗?”
话音落下,同学们止住动静互相观望,没有出声的。
“哎,怎么着?尿啦?”郝晨看着几位男生说。有两个男生端起杯来交叉胳膊要喝被他制止了,“两傻老爷们喝嘛,也不嫌恶心。找女生顺一个。”
这么一来更没人出声了。
赤背的郝晨性情直率,容不得冷场。他喊道:“我先和我的知己喝一个。”说着他走到一个小眼睛女生跟前举杯相邀。小眼睛抿嘴羞笑,在椅子上侧身而坐,就是不站起来。郝晨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就这么放弃真丢面子。于是鞠了几个躬。大家起哄了。郝晨又用手去拉人家的胳膊。小眼睛女生就是不起来。郝晨恼羞不已,一使劲把人家拽起身来强行将胳膊挎进对方的臂弯。小眼睛拧不过只得随着抿了一口就不喝了。可是郝晨夹着她的胳膊不放,自顾自地喝到杯底朝天腋下的黑毛尽现方才罢休。
“好,是条汉子。”男生们异口同声地起哄。女生们笑着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男生中有些人蠢蠢欲动,往自己杯里添酒。
杨俊猛地站起来走到一个漂亮女同学跟前伸手相邀。“王丽娜,咱俩得喝个交杯酒。我差点儿把你追到手,差点儿,一点儿点儿。”他将拇指和食指似捏非捏比划着。
叫做王丽娜的女同学虽有些扭捏但还是站起身来说:“老同学碰个杯吧。交杯酒我喝着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我,我教你。”说着杨俊去拉那位女生白皙的手。
刚才郝晨那粗暴的一幕很可能就要从演,同学们心提到嗓子眼了,不知是给东道主一个机会还是阻拦一下。关键时刻郝晨叫嚷起来:“哎,哎,错啦错啦。上学那会儿老徐和丽娜关系不错,这个交杯酒得让他们俩喝。”
“捣乱呵?”杨俊扭过脸来,凶巴巴地叫嚷。“谁跟谁关系不错?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有一阵子在图书馆老徐总和丽娜坐一起学习。”郝晨说。
“拉倒吧。我让徐志远帮着占俩座位。我一到场他就得离开。”杨俊说。
“真的?”郝晨看看面无表情的徐志远,半信半疑。“还有两次在食堂徐志远帮王丽娜打饭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我让他帮着买俩馒头,我去外面饭馆买炒菜去了。真正和王丽娜吃饭的是我。他徐志远穷了吧唧的有资格追王丽娜吗!他敢吗!”
同学们都静静地看着徐志远,期待着一个‘敢’字出口。然后一出感情戏外加两个男人大打出手才有意思。
谁知徐志远没有说什么,即不肯定也不否定更没有对挑衅反感。他努力地站起来,腿有些不听使唤,跟不上身体重心移动的速度,关节窝把椅子碰得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响声。其实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比一个瘫痪的人从获双腿还激动万分。大学时自己暗恋王丽娜四年,临毕业也没敢表示爱慕之情,如今机会竟到眼前了。只要走过去就可以证明当年自己是有情有意的。
眼前,王丽娜一头细碎的卷发湿亮亮闪着棕黄的绚丽,皓齿明眸风情万种。徐志远心潮起伏借着酒劲不知不觉迈开步子走过去了。
“等会儿。”杨俊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徐志远。“我先喝。”
郝晨梗着脖子问道:“凭嘛你先喝?你有特权?”
“当然有。今天聚会大伙儿就是给我稳居来的,要不是我买了新房能来这么多人吗?”
“老徐,他戗火。操他妈不就买套房子吗。回去你也买一套。”郝晨嚷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