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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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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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着急,我把志远带来看看怎么帮他。”徐荣岭说。

  “挨撞的还在医院躺着呢,家属来电话催着交钱,几万块呀。我们全家凑齐了还差一半儿。没钱怎么办呢?志达就挤了媳妇找娘家借去。他的脾气你知道呀,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把媳妇打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还把家具都给砸了。孩子太小,吓得直哭。”

  徐氏父子一言不发,只是嘬牙花子。好像吃了烤牛板筋,牙缝里塞着肉丝似的。

  “你看着给点儿。”徐荣岭歪头看着儿子说。

  “我现在钱也紧。”徐志远嘟哝一句。

  “你们不愁钱。你爸爸每次来都夸你呀,一个月光工资就几千块呐。你哥哥和你嫂子一个月加一块也赶不上你一星期挣的呀。”大娘停止了哭声说。

  “税后就没多少了。”徐志远小声辩解着,但是脸上有些发烧。

  “你哥哥遇上事儿了你还不帮一把,跟我哭穷。说你没钱?你没钱你去高级饭馆消费去?上个星期你去那个叫什么什么?外国人一帮一伙的去……”大娘想不起来了,“秀莲,秀莲你来一下。”她朝对屋高喊。

  志达媳妇趿着拖鞋进来,靠门站立。

  “你去找工作那个饭馆叫什么名字?”大娘问道。

  “人家不叫饭馆,我不是跟您说了么,是大酒店,超五星级大酒店。”儿媳更正说。

  “嗯,对。你嫂子去那家饭店找工作去了,就看见你了。你是西装革履呀。那顿饭便宜的了吗?自助餐你吃了三盘子,末了还饶一盘子水果。还跟外国人眉来眼去的。没钱你能去那地方吗?我那小孙子要去趟麦当劳我都舍不得去呀。”

  “那次是单位……”徐志远被说得抬不起头来了,想实话实说解释一下那是单位出钱买单,却不能理直气壮了。

  “你嫂子也没个正式工作。三十大几的人了天天在家围着孩子转。前些天说出去找工作吧,也没个结果。”

  “有信儿了吗?”徐荣岭抬头问。

  秀莲眼光木然地摇摇头。

  “我怎么这么命苦呀,都不让我省心。”大娘嚎哭起来。

  儿媳取来毛巾递与婆婆擦眼泪。徐志远几乎把头埋在裤裆里,不知如何安慰。徐荣岭心里早有打算,用拳头砸了一下沙发扶手:“卖房!分钱!”

  大娘的哭声嘎然而止,用手巾抹干眼角的泪水静听下一步。徐志远心里也动摇了,一则堂哥遇难大娘如此伤心,二则父亲已作决定。看来怎么也得拿出点儿钱了。可是出多少呢?

  正在关键当口,忽听防盗铁门响动。有人呼哧带喘走进门来,从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和铁器与木门的刮蹭声徐志远听出此人是负重而入。

  “你爸爸回来了,去接一下。”大娘向儿媳示意,自己也向小屋门口张望。

  大爷回来了。已经有些愧意的徐志远心里顿时紧张得要命,不知不觉站立起来。大爷年轻时可是个爆脾气,街坊邻里都很敬畏他。上了岁数也是锐气不减,七年前爷爷的丧事期间他更显长者风范,嗓门大、办事果断。那时的大爷一头黑发、气色昂然、身形健硕、声如洪钟,举手投足像个干部。定出的财产分配方案也使四座感叹,挑指赞扬。这次大爷可能也得像大娘一样发顿脾气吧?徐志远的心砰砰地跳着。

  “荣岭来啦?”大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一个歇顶秃头、满脸褶子的小老头进了门口,第一眼就与垂手站立表情畏惧的徐志远打了个照面。

  “来啦?坐吧。秀莲给沏茶去。呵呵。”大爷一脸和气、不失微笑,但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最后的笑声怕也是挤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徐志远才接受了眼前这个衣着破旧、满是尘土、油迹斑斑,还明显矮自己半头的人是自己的大爷。简直不敢相信几年不见怎么老成这幅模样。

  大爷坐在炕沿上与父亲说着话。

  “给嘛钱,让那小子自己混去,惹了祸自己当呗。房子已经给你们了,你们就放心住着。”小老头一脸慈祥地说。

  “说的那是嘛话,亲戚还能不帮衬一把?荣岭已经同意卖房了,你就别瞎掺合了。到楼下小卖部买两瓶啤酒,晚上你们喝点儿。”大娘一推老伴儿。

  “妈,我去吧。”秀莲转身要去。

  “你去看孩子。就让你爸爸去,他在这儿把事再搅黄了。我瞅见他就生气。”

  “还是我去吧,我有零钱。”徐志远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面值纸币,一枚钢蹦从手指缝里掉了出来,他边说边弯腰去捡。

  “你别去,咱们接着说事。晚上大娘炒个菜,把你哥也喊来,你们喝几杯。”

  大爷站起身,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徐志远直起腰来,看着老人迟缓的脚步内心一阵酸楚。大爷的背有些弯了,还有不知是旧裤子走了形还是腿伸不直,膝盖部位竟也稍许弯曲着。

  “你大爷不容易呀,把房子给你们的时候我们家贩鸟的生意正火。我们家两屋子连同厨房厕所都是鸟,当时得值个二十多万呐。可突然间鸟市垮了,那些鸟加一块也不值两万了,唉。”大娘边说边叹气。

  “家称万贯,带毛的不算。”徐荣岭也叹道。

  “打那以后,你哥哥总埋怨你大爷:把房子给他们家干嘛?他们家俩大学生,都不少挣。”她抹了一下眼泪继续说。“打这次志达出事用钱我们才看出来,现在房子最值钱。当大爷的就得为家里操心。家产分不均,挨兄弟哥们忌恨,挨家里人骂。”

  “不能骂老人呐。”徐志远说。

  “不应该?你们年轻人还有不骂老人的吗?”大娘忽然急了,指着徐志远数落起来,“你们专门骂人家小妈妈和大爷。一张嘴就‘操你小妈妈’‘操你大爷’。小妈妈是二奶应该批评,可是当大爷的招谁惹谁了?当大爷的为一家人操碎了心,有谁能感恩带德念他的好处呵?以后你也是当大爷的,人家这么骂你你受的了吗?”

  徐志远被骂得差点儿笑出声来,急忙绷住脸控制住表情。导致了一股大气流从鼻腔里喷出,带出了两道鼻涕,他掏出手纸擦拭。

  “以后可别骂你大爷了。”徐荣岭对儿子说。

  “哎,我记住了。”徐志远说完后猛抬起头说:“唉,我没骂我大爷呀,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好么,差点儿让你们给绕进去。”

  “我当然没说你了,我是不满社会上的风气。”大娘把后背靠在枕垫上长叹一声,泪珠子又掉下来了,“唉,现在说嘛也晚了,我们家倒霉呀。”

  徐志远触景伤情又悔恨难当,终于下了狠心。他运着气说:“这房子我不能白住。您等着我回去商量一下,看能出多少?”

  “嗯,好孩子。”大娘又止住了抽泣。

  郝晨家住在一个色彩艳丽的小区里。保安戴着贝雷帽笔管条直地站在一个圆台子上,用手中的遥控器将横杆缓缓挑起。徐志远坐的红色夏利出租车驶进小区停在一个栋口前。

  郝晨比外国人还禁冻,四月里的天儿在家里已经穿大裤衩光膀子了。他半躺在沙发上问道:“哦?脑子开窍啦,也买房了。什么地点?说说。”

  “离我妈那儿挺近。五楼。”徐志远坐在侧面小沙发上向胖子伸出五个指头。

  “楼层跟杨俊一样。多大面积?”

  “九十七。”

  “这么小!比杨俊的小二十平米呢。退了,换大的。”郝晨说。

  “啊?这就要我命了。我满世界凑钱,愁死我了。我一合计把小房子卖了,添首付里。十六万,怎么样不少吧?”

  “哟,这就卖啦?先别卖,租出去,等房价涨高了再说。”

  “我没心思等。眼巴前的事弄利索了好在职场上拼一把。”

  “等等,在哪儿拼一把?”

  “在外企。我们公司是新建的,有很多升值加薪的机会。”

  “别说了,别说了。我找你来就是要给你洗洗脑。跟你说件大事。”

  “什么大事?”徐志远好奇地问。

  郝晨朝徐同学深情地点点头说:“那天稳居乱乱哄哄,一帮烂仔胡吃海喝没个消停,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他用手扳起一只脚放在另一条大腿上。因为胖的原因,他翘二郎腿比常人要费力一些,最多只能把脚脖子搭在另一条大腿上。“我想辞职自己干。”

  “噢。”徐同学静静地听着。

  “我不想给别人打工了。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对前途充满了希望,憧憬着能混上个经理,拿年薪,出国,……好事我都想遍了。可干了十年了,怎么样呢?还是一个普通白领。我是干设备维修的,公司里哪件东西坏了都得我们去修。厂院里有老鼠洞了,我得去堵。食堂下水道堵了,我得去掏。女厕所灯泡憋了,我得去换。别人都拿我找乐,说我‘臭流氓’。我一想可不是吗,在厕所里耍流氓可不是臭流氓吗。”

  徐志远被逗笑了,说:“那你学学外语,到我们欧美企业来。”

  郝晨撇嘴冷笑一声,“那还是普通白领呀,不如自己开公司身份高。就拿那天喝交杯酒说吧,本来是图个乐儿,制造点儿气氛。可是小眼睛竟敢拒绝我。”他将身子四仰八叉地半躺在沙发上说:“如果我是个老板,那就不一样了。我要跟谁喝酒谁就得跟我喝。所以我决定了,自己干。”

  “干什么买卖?搞房地产?现在房屋中介挺火。”徐志远说。

  “火是火呀,但是咱不摸门呀。”郝晨说。“我是干设备维修的,就开个小厂子买几台车床、铣床、电焊机什么的,从大公司揽点儿业务。现在咱们天津的投资环境不错,很多大企业都来开发区投资办厂。他们需要各式各样的生产设备和工具。就拿机加工行业来说吧,除了数控机床以外还要有很多夹具、制具、工具才能生产起来。”

  “就像居家过日子一样,光有张床不行,还得家具、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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