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回家,所以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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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家,所以旅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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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令人厌倦的卡斯特罗赫里斯村,我找到了一间空房,一头栽进长达十二小时的无梦之眠。等到醒来时,我终于能胃口十足地大吃一餐,接着又继续上路。几天来一直相伴我行进的枯干麦田已经被抛在了身后,生命的迹象又开始回归到了卡米诺。一个小时后,我无来由地在一间谷仓旁停了下来,坐在一块树立起来的木板之上。事实上,现在就开始上午过半时分才有的休息还为时太早,但我还是坐了下来。自从早餐之后,我一直有种遗忘了什么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连自己的背包也变轻了。我远远地望向地平线,遥远处那座教堂的尖顶,昭示着下一个村庄还不在视野之内。我喝了一大口水,开始感到两肩之间的隐隐刺痛。突然之间,我笑了起来。这是我记忆中离开纽约之后的第一次笑。瞬即,我意识到什么东西不见了,什么东西在那天清早没有被我带上旅途,那种东西便是恐惧。突然之间,两肩之间甚至渗透到骨头里的恐惧不翼而飞了——直到那一刻,我才觉察到,曾经是我生命重心的恐惧感,曾经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人生中但我却全然不知的恐惧感,已经远离了我。

    两肩之间的刺痛持续并增加着。很快,我的全身都感觉到它了,就像是振动的传播一样。我觉得自己有形的身体在膨胀,似乎像是长大了——或是正在成长之中。我深深地呼吸着,张开手臂。我将头向后倾斜,开始唱起歌来。“谁人”乐团的歌《别跑调》就这么滑出了我的嘴唇。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唱过这首歌,但我居然记得所有的歌词,并且唱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勉强。

    在西班牙中部的一座谷仓旁,我经历了同样的自在和欢欣,仿佛是当年抢到了“鬼灵精”的角色,又像是身处在芝加哥的旅馆里,只是这一次,我不需要靠着某种工作来隐藏自己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回我自己。

    接下来的两周仿佛迸发着光芒,每一步都带领我更深地进入到自己的版图中,我似乎跟整个宇宙合了拍。恰巧在一场倾盆大雨降下之前,我终于到达了自己选定的目的地。而选择在客栈里住宿,也让我刚巧避过了一大群野狗的包围,这群野狗将先行到达的旅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我遇见了极有吸引力的人们。他们过去都躲在哪里呀?每一天我的身体都变得更加强壮,当我在七月末昂首阔步走入圣地亚哥时,我有了一种一直想要拥有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从未有过的感觉。我不需要什么确认了,也不需要外在的认可——我就是我自己,完完全全地活着,并且对于眼前这简简单单的一切满意极了。

    等我回到家中时,一路上的经历已经改变了我。旅程中那强烈的欣悦感虽然渐渐淡去了,但是我对于自我的感觉却留存着并且愈加深化。就这样,我开始了旅行,不是为了工作,就只是为了旅行本身。

    我回到欧洲,遍访那些以前曾去过的城市,重写我酒醉后的旅行史,将一份锐利、清晰的回忆留存给自己。我开始更长途的旅行,到过东南亚,也到过非洲。但我总是独来独往,常常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到达某个地点,既无落脚处,也不认识任何人。我想要看看自己如何来掌控这一切局面,看看自己是否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总是会明确地发现自己走过了一次次恐惧,每次旅行完毕回到家中时,便觉得自己能够更好地去面对它了。过去,表演上的成功曾赋予我一种假象,给我披上一层自信的躯壳,但我的旅行却帮助我真正认识了那个面具后的自己,并以信念来填满那个躯壳。通过旅行,我开始成长了。
旅行的意义
    每一次当我告诉别人自己要外出旅行时,总是会听到诸如“哦,那日子可真是难熬啊”或是“太苦了吧”这样的评论。甚至连我的好朋友们,都常在与我的交谈中带着完全充满敌意的妒意——“一定是棒极了”,他们常会这么说。我曾经试着向他们解释并证明自己旅行的正当性,只是根本没有用。

    旅行——尤其是对于很少旅行的人来说——常被当成是一种奢华或放纵,许多人会觉得,旅行会使个人时间无法得到合理的支配,他们因此而对旅行持否定的态度。他们总是会抱怨:“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走得开。”即使我在精密计算之后得出了“在路上其实比在家里更省钱”这样的结论,他们还是会以怀疑的眼光来看我。不要外出旅行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也是错综复杂的,就像对于任何一种行为,人们总是能找出可以支持自己想法的正当理由一样。

    也许,人们之所以对于旅行会有这样的体会,正是因为它常常被这样理解和表达了。他们已经预料到自己的逃避,所以也就盼望着逃避。他们从工作和焦虑中,也从日常生活和家庭里寻找逃避的理由,但是最多的,我想还是从他们自身当中——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能够将所有生活的烦恼都抛在脑后的阳光海滩。

    对我而言,旅行已经很少意味着逃避了;它甚至常常与一个特别的目的地无关。我的动机就是要走出去——沿着道路一直向前,去和生活,也和自己撞一个满怀。在动身启程的行动中,总有一些东西不断使我更新,让我感觉到,一切都充满了可能性。

    在路上,我被迫要指望自己的本能和直觉,指望陌生人的善意,我需要清楚地表明自己是谁,清楚地照亮自我的动机和恐惧。因为在旅行中,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孤身一人而行,所以,那些恐惧,那些我生命中最初的伙伴,已经变得无所遁形了,而结果是,我却因此得到了一种自由。

    我可以确定,如果没有外出冒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常常是,当我走得越远时,越觉得自己像在家中一般的自由自在。那不是因为哈拉雷(津巴布韦首都)的大道对我而言比纽约的街道更令我熟悉,而是因为我内心的那根弦放松了,它找到了一种在家中时很少能够找到的轻松节奏。

    在旅行的某些节点上,我开始草草记下一些笔记。我曾试图坚持写日记,但我发现,自己对于往事的回忆是漫漶而荒唐的。我找不到写日记的乐趣,重读时也因此觉得难堪。

    有一天,我记下了自己在某段经历中的某个场景。那是我和一个年轻人在西贡的邂逅。他主动带上了我,一同乘着他的摩托车同行。这片段的场面截取了我整段旅行中的精华。还有一个老挝妇女,我觉得她的行为粗鲁乖张,但正是她,却给我在那个静僻的城市中的经历投射了亮光。在马拉维的新年时分,一个小姑娘在阳光下撑起一把太阳伞的画面,也久久地定格在我脑海里。我把它们全部都写下来了。

    等到回到家中,我把笔记本丢在了抽屉的最里侧,并没有立刻去阅读自己写下来的东西。但是,某些思想却在我的脑海中萌芽、成长。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又再认识其他一些人。我遇到过一个名叫基思贝洛斯的人,他是《国家地理旅行者》杂志的编辑。基思是一个胸肌发达、有着浓密银白色头发的男人——这种男人其实在我还是个孩子时最令我感到恐惧。他答应和我在东村的酒吧碰面喝酒,就是在那里,我将自己想要为他的杂志写一些旅行感受的念头告诉了他。

    他很滑稽地望着我说:“可你是个演员。”

    “我知道我的本行是表演,”我回应他的疑惑,“但我也知道如何旅行,并且更加知道,它曾经在我的身上改变了什么。”直接了当的表达,在我以前谈论自己的表演时从未有过。

    “你能写吗?”他还是不把我们的对话当作一回事,目光只停留在吧台另一侧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上。

    “我会讲故事。”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力,“这其实就是我当演员二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我耸了耸肩膀。

    我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对他哄骗利诱,在电邮里对他说,在电话中对他说,共进晚餐时也这样对他说。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逐渐成了朋友。最终,在SOHO区一家餐厅里共进晚餐之后,基思望着我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干这个。你赚不到什么钱,并且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还是耸着肩,把话讲得含混不清:“这么做很有趣。”在高中时代我扮演第一个角色时,就有些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我一直把这种召唤藏在自己心里。我不知道它会把我领向何处,但我知道,它对我有一种意义。

    “你对哪里比较了解?什么地方会跟你产生内心的交流?”

    “爱尔兰,”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在爱尔兰的西部。有一个叫克莱尔郡的地方——”

    “那么,我就把你送到那里去吧。”

    就这样,我的第二职业开始了。从此,我不仅旅行,也书写着旅行。

    也就是在那时,为了完成我的第一组写作任务,我回到了爱尔兰,并且第二次遇见了蒂,从此,我们决定要牵手共度此生。
与蒂的第一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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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到蒂时,是在爱尔兰西部戈尔韦郡大南方酒店的大堂里。她的身材高挑纤长,引人侧目,在我正等候着出租车将我送去机场时,她迈着自信的步伐,向我走了过来。

    “我昨天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她说话时,也同时伸出了手。(我那时编导了一部改编自弗兰克奥康纳小说的短片,就在当地的电影节上放映。)我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手指包裹住了我的——她紧握的力量和一种存在感也激发了我的能量。我仿佛觉得,她似乎是我从前就遇见过的某人——在双手紧握的瞬间,蒂走进了我的世界里,从此将我从自我的隔绝中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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