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了小常,没让她闹到普外的护士台去,否则叶春萌后四个月的日子就真是没法过了。
陈曦心里暗骂叶春萌的大姑简直就是为了让叶春萌痛苦而存在的。
自从叶春萌的姑妈折腾进医院,死活不肯信任这方面手术最出色的韦天舒,已经成为大家当作最大笑话的谈资,而每每提起,总是会在‘那个病人’后面跟上,‘叶春萌她们家的’;再后来她认准周明,5000块的红包在手术前死命地塞了一次又一次,大有一副周明不接她不敢上手术台的架势,最终周明接下了,昨儿个手术完才又让叶春萌还给她,叶春萌从周明手里接过信封时候,那张脸尴尬得陈曦都不忍心多看一眼。陈曦不知道叶春萌会不会觉得这是周明故意恶心她,根据叶春萌以往对周明的成见,她九成就是这么想的,然而,她如今却已经失去了痛斥周明的所有立场,陈曦以一贯的小人之心揣测,就单单想骂一个自己不待见的人而没法痛快淋漓的骂,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比让人憋屈的事儿,就光这个,就足以让叶春萌郁闷得胸口疼了。
况且,远不止于此。
最明白就里的病人其实知道,做手术这事儿,贿赂不贿赂主刀大夫,其实基本对手术质量并没任何影响,不管多少钱的红包,就算大夫真的收了,起到的作用顶多是术后换药,由学生住院医生的级别提升到主刀大夫亲自动手,且多几个笑容;然而跟护士搞好关系却是住院阶段是否舒服的关键,固然想着去给护士送红包的病人几乎没有,但是表示尊重感谢的花篮果篮,对待护士比对待医生还要更热情谦恭的笑容,却是一定需要的。然而,叶春萌的姑姑眼里似乎只有主刀大夫周明一人,李波和刘志光两个直接管她的大夫也还就罢了,对护士,可就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比一般人家对待保姆又还多了三分怀疑的目光,短短4天已经让管她的护士怨声载道;只不过她是‘后门’进来的病人,这怨气,也就是都冲着叶春萌而去了。连叶春萌自己掏钱买了两箱水果两个果篮低声下气地送去时候,人家都冷冷地说一句‘不敢’,丢在旁边,碰都不碰。原本护士和实习学生就不是‘一家’,远远没有带教老师和学生,老护士和新护士的那种亲切,如今,叶春萌可就已经是全病区护士最不待见的‘公敌人物’了。
陈曦满怀着对叶春萌的同情和对她姑姑的愤恨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不,应该说是叫自己的小名儿。她听见之后愣然地站住,没有回头,而是怀疑地揉了揉太阳穴想想自己是否方才为了对付小常用脑过度如今产生了幻听,然而身后叫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她茫然地回头,看见谢南翔背着她送的深蓝色旅行包笑着冲她走过来,而谢小禾,就在他身后。
陈曦本能地迎着他跑了几步,俩人双手相握之后不到3秒,心里便狐疑起来,盯着谢南翔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本来不是要暑假回来?你不是在给导师做实验么?”这段时间,陈曦对美好事物的信任度大打折扣,当打破常规的‘惊’从天而降,她绝难相信后面跟着的会是‘喜’ ,而是戒备着打击的突然来临。
“就一天,明天下午就得回去。”谢南翔笑,“我没跟爸爸妈妈讲,你们千万不要泄密。”
陈曦更是狐疑,仔细琢磨,今天绝对够不上边儿做他们俩的任何纪念日,再说他俩都没有把某个日子或者某件东西特别当事儿,看成爱情中伟大的标志的习惯,相隔遥远,机票不菲,假期更是有限,陈曦跟谢南翔从来都是非常实际地把每一分钱和每一分钟时间都尽量精打细算地延长每年的相聚,突然间跑回来不给她打招呼,这怎么都不像是他的作风。
谢南翔冲谢小禾笑道,“姐,你确定真让我跟她说啊?”
谢小禾竟然脸红了一下,低声说道,“不是说好了吗?”说罢,转身就往病房快步走了,陈曦皱眉仔细打量着谢南翔,看他笑得很坦然,并不像家里出了什么急事更不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陈曦看了眼表,“你快说,还5分钟要晚查房了,今天周老师值四线,他经常跟晚查房,我可不敢迟到。”
“兹事体大。5分钟不够,你查房之后再说。”
“你确实不是在美国杀人越货了,潜逃回国吧?” 陈曦皱眉瞧着他。
“那你肯不肯跟我亡命天涯?” 谢南翔依旧笑呵呵的。
“我是非分明。” 陈曦哼了一声,“决不会像你姐那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怪不得我姐不敢自己跟你讲,”谢南翔叹了口气,“这回你真是旗帜鲜明地愤恨我姐夫啊。”
“姐夫?!谢南翔你疯了吧?”陈曦听见这俩字儿差点蹦起来给谢南翔一拳,一时间简直忘记了追问谢南翔突然回国的原因,恶狠狠地道,“和着最近脑病流行,您远在美国也给染上了。人家跟老情人儿子都生了,你姐情迷心窍也就罢了,你跟着巴巴上赶地叫什么姐夫?”
“这不是我说了算啊。” 谢南翔微笑摇头,然后收起笑容,认真地对着陈曦说道
“我突然回来呢,是因为我姐跟秦牧前天已经领了结婚证,想要明天中午,秦牧的妈妈和弟弟赶过来,还有有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算是他们的婚礼。你我,就算她的家人吧。到时我会跟秦牧的妈妈解释,就说我爸妈现在不在北京,而我姐和秦牧,又希望在他手术前把证领了,也图个吉利。等他大好了,再大办就是。”
“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陈曦摇头,“决不可能。”
谢南翔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陈曦仔细地打量着谢南翔的脸,过了好一会儿,逐渐明白他绝对不可能巴巴地从美国跑回来跟自己开这么个一点儿也不有趣的玩笑,她瞪着谢南翔,一动不动,喃喃地说道,“她疯了。你没有阻止还跟着起哄,也是疯了。”
谢南翔叹了口气,轻轻碰碰陈曦的手,“小曦,我知道你心疼我姐,我也一样。可是,可是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儿啊。痛苦快乐,只有她自己感觉最真实。”
陈曦闭了闭眼,谢南翔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推推陈曦,“不得了,已经8钟了,你赶快回去查房,不要给你们‘变态’ 老师抓到才好。”
第十二章 冲动是魔鬼 4
第四节
入夜。
除了手术室门口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着,永远有或多或少的等待的人或站或蹲或坐地盯着那两扇漆了‘肃静’大红字的门,其余的地方,都已经静得只能够听见鼾声和病人梦里的呻吟。
楼梯转角处,陈曦趴在齐胸高的窗台上,往窗户上哈气,然后画一个又一个快乐或者忧郁或者滑稽或者悲伤的猪头。谢南翔坐在她身边的地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修他的模拟电路,时而会说一句,
“小曦帮个忙,帮我记住俩数儿。”
陈曦不答,却还是从白大衣的口袋里,拿出原子笔,把他说的数,画符似的写在手上,然后,旁边继续画猪头,当她画到手心手背上再也没有地方的时候,突然蹲下来,伸手啪地把他的笔记本合上。
谢南翔抬起头,陈曦在他跟前席地坐下,盯着他眼睛说,“问你个问题。”
谢南翔点头。
“第一个,”陈曦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去包装,在地上蹭了蹭,托在手里,放在谢南翔跟前,“你知道我爱吃巧克力,特别爱吃,目前只有脏了的这一块。不吃我特别痛苦,吃了我很开心,但是你同意不同意我把这块吃了会得病的巧克力吃下去。”
“看情况。”谢南翔把那块巧克力拿过来,“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块这样的巧克力,你又已经琢磨着吃它琢磨了很久,满脑子里想象的都是它实际上有或者它实际上根本没有的美味,那我想我还是想办法把这点儿脏给弄掉了,给你吃好。要不,你今天没吃上这口巧克力,可能以后吃什么都不香,老想着它。但是你吃到了,也许以后你发现这其实也很普通,而且不幸得了场病,觉得自己真傻;也有可能,你后来吃过好多好东西,但是还是就喜欢这快巧克力的味道,你觉得多亏没有因为那点脏,把它就扔掉了。而且,”谢南翔笑,凑近陈曦,“你会听我的吗?我让你扔掉就扔掉?我让你吃你就吃?在可回忆的过去和可展望的将来,我从来不敢抱这样的奢望啊。”
陈曦瞪了谢南翔足足一分钟,然后恼火地把那块巧克力抢过来,以一个抛物线丢进不愿处的垃圾桶去,站起身来,抱着胳膊走了几圈又坐下来。
“如果不仅是拉肚子呢?”陈曦再度盯着谢南翔,“假如是肝炎?你知道会携带一辈子病毒,影响日后一辈子的生活?”
“没可能知道啊。”谢南翔摊手,“陈医生,你有办法检查那是否带有肝炎或者其他严重病毒?检测出来带有,你确定吃下去就一定感染上?确定感染上,你确定不是能痊愈的那种?”
“你,”陈曦一时答不上来,再又站起来,在离谢南翔至少有1米远的地方坐下来,冷笑道,“你是男人。大概这种事儿,你们男人就会觉得情有可原。”
“不要株连啊!这跟我觉得可原不可原一点儿关系都没。”谢南翔挪到她身边,拉住她手,“你想想自打小时候起,我姐什么时候不是认准了的事儿,死也不回头的?”
陈曦愣住,半晌,叹了口气,把下巴架在膝盖上,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终于把脸埋在膝盖里说道,“还有他这个病!他不是我管床,下周一才有讨论全科病例。可是我听我带教说,周老师甚至特地为这个去了趟老主任家,还找了第二医院他之前的师兄,以及心内科的朋友讨论。不是讨论怎么做,是讨论,” 陈曦咬咬牙,
“是讨论能不能做!做还有没有意义。我没有自己去问周老师,他从来原则鲜明,我问也不会告诉我。可是……”
“可是我姐知道啊。”谢南翔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她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在法律上是秦牧的妻子。只不过那在当时,便连秦牧自己也还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