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若扑通跪倒在地。一旁的肖胜男也傻了眼。
“起来，起来，我可不是菩萨。”黎叔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这不怪你，就是胜男也不知情啊。当年你执意回国创业，肖老又失望又高兴。他知道你心高气傲，怕你吃亏，就让我暗中看着。他给了你名单，你压根儿没当回事。少年轻狂啊！碰了几年壁才知道天高地厚。你四处求爹告奶，却仍然没有找到我这里。我好没面子哪。不过，看到你兴旺发达，我是真高兴哪。而且是双份的高兴，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你肖伯伯的。小若啊，你要感恩呀。”
“那是，那是。小若这一生，都是你们给的。小若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若说着，又要跪下，却被黎叔一把止住。
“话不说大了。首先你要对得起胜男啊。其实胜男两个月前就来找过我，就等你开口，就等你开口哇！”黎叔有些激动了。
段小若看了看胜男，赶紧道：“黎叔，小若现在就是求您啦。”
黎叔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证监会那里我可以试试。有个领导是肖老的老部下，与我也算有过交情。只是此人……”
“此人怎样？”
“不好说，不好说。这样，我先探探口风……”
“黎叔，现在只争朝夕，如果他那个……什么都好说。”段小若急着补充道。
黎叔摆摆手：“那也得认了我面子。”
“那是那是。”段小若点头道，“黎叔自有分寸。”
他话锋一转，谈及天下大势：“对了，黎叔，您对当下经济形势怎么看？”
“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在我看来，根本问题不在经济制度，而是人的问题。自由经济也好，政府调控也罢，最后都是人的利益取向。这次危机，简单说是信用被无限放大，泡沫迸裂；深层次讲，就是欲望膨胀、道德沦陷酿就了灾难。1929年美国始发的大萧条，本质上也是因为资本家的利欲熏心，导致产能过剩、透支消费、虚假繁荣。历史何其相似乃尔！看来，任何社会都离不开道德的约束，仅有制度是不够的。”黎叔挥着手，就像在挥着人类的积弊和烦恼。
“黎叔的眼光好毒啊。佩服！佩服！”段小若一边恭维，一边从兜里拿出一个绒布盒子，双手呈上，“这是我从美国带回的老花眼镜，愿您永葆火眼金睛。”
黎叔笑着打开盒子，眼镜金光闪闪，镜架上还镶着两枚钻石。黎叔拿起来，戴上，兴奋地看看小若，又看看胜男，皱眉道：“是谁啊？传说中的金童*吗？”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取了下来，玩味良久，深沉地说：“小若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当我不识货吗？是要让肖老骂我吗？”说着，便要将眼镜退还。
段小若连连说道：“不不不，黎叔，误会了，误会了。如果您不介意，就当是代肖伯伯戴的吧。你们盯着我，我才有动力、有进步啊。”
“哈哈，你小子真会说话。”黎叔戴上眼镜，果真肖老一样盯着他。
此时，冬日的暖阳照耀着香山。雪润寒松，霜染红梅，连日的积雪悄悄散去，莽莽香山又披上了一层金纱。
黎叔举目望远，忽然发出一声感叹：好哇！
第八章 二月逆流（1）
段小若等来的是一个严峻的事实：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正在迅速扩散，中国证监会高层对房企上市已非常谨慎。“在这时候批准辅导期豁免，无疑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肖胜男在转达这一观点时，几乎是在宣判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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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跌破3000点啦！”
“万科全线降价啦，楼市寒潮来啦！”
“央行又紧缩银根啦！”
春节一过，这些消息就冰雹般打下来。H市的开发商们一下懵了，不敢相信多年来从骨头缝中熬出的好日子，说没就没了。泡沫不属于我们！高潮后的低迷只是暂时的！开发商们纷纷挥着双臂，叫喊着他们的真理：一辈子的精谁能一次射完啦，该歇要歇嘛；歇过之后，才会更猛！于是，广大开发商们装着一副忍精不射的样子，与媒体、购房者们周旋于真相与谎言之间。
而远通、龙天两大巨头则潜心于他们的上市大业，铆足劲各施其法。造势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尤其是远通，上市方案已报证监会，必须一鼓作气，轰轰烈烈下活全国一盘棋。H市是其新的战略要地，去年一举拿下4个项目，这个春天务必连开三盘，为上市大业鸣锣开道。
首当其冲的是远通的“鼎盛风华”，这是远通十年来档次最高的一个项目，坐拥山水，精装豪宅，新古典欧陆风，远看琼楼玉宇，近观金碧辉煌，5万平方米阔大中庭，内湖碧波浩荡，栋栋高楼宛若水中长出。宫殿般的售楼部连着大片水域，一只游艇静静泊在那里，随时待命，将客人带向对面的样板房，带向传说中的豪门生活。
为了显示实力，该项目一律现房发售。来来往往的人们，忽然发现群山之下长出一片宫殿，差点将脖子探成了麻绳。但就是围墙高高，豪门深似海，没有500万的资产证明，休得跨入半步。就是记者，也只能特批看一次。售楼人员私自带亲朋入场者，一经发现，立即开除。奥迪以下的车，保安礼都懒得敬。进入售楼部，最好别问价，问价定会遇到轻蔑的眼神。预缴20万，方可看样板房。可以提前付全款，但不确定哪一套；什么时候选房，届时再通知。
就一个字：牛！拿少帅孟涛的话说：不牛，不牛怎么一炮打响？！上市关头，一炮值千金。他这一说，立即被人编成笑话，说远通放炮刺激经济繁荣，大兴服务业啊。
表面上牛气冲天，暗地里腋窝的汗都流成了太平洋。孟涛天天逼着下面的人立军令状，开盘几小时售罄。龙天八小时，咱们就七小时。超越龙天，是本次战役的重中之重。至于广告，没得说，再偷袭一个珍珠港都够了。“谁让我们轰动，我们就让谁冲动。”
为此，营销部便天天向媒体精英们发出“通缉令”，限期拿出好点子来。点子越多，广告越多。人称点子大王的《都市今报》房产部主任江一凡，便天天在密室里锤炼点子，差点把自己搞成了人肉炸弹。数日之后，江才子才见得天日，仰天长叹之后，怀揣点子上路了。当他踏进远通办公室，正欲长驱直入时，却被一个小小策划员挡驾了，称营销总监马海洋先生正在与人会谈。江主任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点然第三支烟的时候，江一凡看见总监的门开了，一群其他媒体的鼠狼之辈哼哈而出。彼此咧咧嘴，算是打了招呼。他昂首走进去，站在总监对面，笑着说：“马总，你也够辛苦的啊。” 。。
第八章 二月逆流（2）
“没办法，谁让我们轰动，我们就让谁冲动嘛。”马总监眼睛眯得像耗子屎，与脸上星星点点的芝麻相映成趣。
“好哇，好哇。”江一凡心想，老子就是来找冲动的，好几天晨勃无力，快安助勃器了。顺眼一瞟，桌上就是好几本策划方案，厚薄不一。
他赶紧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策划方案，啪的一下甩在桌上：“验货！”
马总监头一偏，眼睛一瞥，像是在目测厚度，然后以十足的专业精神，开始了一页页的监测。那眼睛就像一对钻探器。此时的江一凡，也恨不得将探头插进那硕大的脑袋里，看他在想什么，顺便吸吸他的脑髓。
一页一页，马总监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搐。忽然，他猛拍桌子道：“这个好！这个好！”
江一凡立即有点冲动了。他凑过脸去，见其激赏的正是他最得意的创意——32版媒体楼书《豪宅性阳》，便补充解释道：“《都市今报》将组织强大的班底，对中外豪宅的前世今生进行梳理诠释，指出豪宅有两性，阴性是别墅；阳性是景观公寓大宅，即豪宅向上。事实上，豪宅向上这一趋势，在发达国家和国内一线城市都渐成主流。毕竟土地资源的日益稀缺是不可抗拒的，尤其是城市中心，阳性豪宅必将成为主宰，就像男人必将统治这个世界一样。‘鼎盛风华’就是今日黄袍加身的王。”
“不错不错，这个城市的有钱人，还处在身份确认的焦虑期，眼里只有别墅。哪怕一个猪圈，贴个别墅的标签，也比公寓强。这对我们是很大的挑战。我们必须从根本上扭转他们的豪宅观。世间万物，有阴有阳，生生不息，相辅相成。只有别墅豪宅的城市，是没有希望的城市，因为他的富豪阶层是不完整的。我甚至要说，只有走过世界的人，有过良好修养的人，才能真正读懂公寓豪宅之美。‘鼎盛风华’就是引风气之先者，不仅是在提供富豪生活，还在催化富豪阶层。”马总监双眼*，像真正的富豪一样盯着江一凡。
江一凡拍着手：“不愧是走过世界的人！一开口就不一样。以前给那些土包子说了，他们嘴巴张得像阎王洞：什么？什么？豪宅还分男女？那入住豪宅就等于进了生殖器？”
“哈哈，江主任真幽默。”马总监往后一仰，宽大的老板椅将他身躯弹了弹。
江一凡赶紧趁热打铁，开始新一轮轰炸：“楼书铜版纸全彩印刷，制成精美画报，封面4连版拉页，拍摄代言明星在样板房的生活照，并附其签名赠送的金卡。画报除随报发行外，再加印5万份，派送机场和各个国际航班，还有全国一线城市的所有五星级酒店。领得金卡者，可凭上面的VIP号进行网上注册，先注册先享受看房资格和一定折扣。当然，光注册还不行，还必须有资产证明。首期推出200套，最多吸纳220名看房者！看房也有时间规定，每次每人半小时，签约前最多看两次。当然了，马总，咱们这方案可得独家啊。”
“哈哈哈，”马总监笑道，“你他妈比咱董事长还牛。”
“不敢不敢，你们董事长是震天裂地。我们只求轰动，只求轰动。”
“对，谁让我们轰动，我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