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进四海公司,问题解决了。戴向军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可以交给陈四宝呀。他几乎每天都做这种事情,肯定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环节,每个环节该怎么走,甚至知道哪些票据是必须要有的,而哪些票据则是可以省略或干脆造假的。大不了,事情用陈四宝的名义做,暗中他戴向军帮忙就是了。
大家一坐下,戴向军就发话了。
“没问题,”戴向军说,“小事一桩,你干脆就在我老乡黄老板这里买,然后他到我那里办,不就行了?”
当然行了,陈四宝那里也不是没有这种皇冠车,就是没有,只要他一个电话,五分钟之内就能匀过来一辆。
“那最好,”丁有刚说,“反正在哪里买都是买。在朋友这里买最好。万一车子出了质量问题,我还能找到主。”
丁有刚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开玩笑,但陈四宝当真了,马上就表态,说质量肯定没有问题,如果有一点问题,我还怎么见戴主任?而如果不见戴主任,我还怎么做这个生意?并当即表示,戴向军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你先去那边问一个实价,不管是多少,我这边都给你免一个茶水钱。丁有刚说那倒不必了,只要车子质量没有问题,你又能保证上牌,我还要请你喝茶呢。就这样,几分钟的工夫,一单生意做成了。见双方都很满意的样子,戴向军非常开心。既解决了他面临的难题,又为双方做了人情,至于办照嘛,他陈四宝哪天不来证照中心办牌照?也不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丁有刚的车牌照。
第五章 一起做(3)
晚上照例是陈四宝开车把戴向军送到宿舍楼下。临下车之前,陈四宝递给戴向军一个信封。戴向军知道里面是钱,不要。
“入乡随俗,”陈四宝说,“这是规矩,南都这边的规矩。你帮我介绍了业务,让我赚了钱,我当然要给你红包。如果你不要,就让我坏了规矩,坏规矩是要破财的。你总不希望看着老哥破财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则是帮他,不要则是害他了,戴向军有什么理由害陈四宝呢?于是,就只好接了。
当晚,戴向军失眠了。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像是额头前面的墙壁上挂了一面屏幕,尽管闭上了眼睛,但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犹如放电影一样不断地在眼前重现。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是汽车大世界的镜头,一会儿是丁有刚买车的镜头,还一会儿又是陈四宝笑吟吟地递给他一个大信封的镜头。丁有刚的买车对他是一大冲击。同样是“黄埔二期”的战友,同样在一个城市,论级别,丁有刚是高一点,可论实权,不见得在他之上,为什么人家都买车了,而自己连个车轮都买不起?难道真的是自己能力比他差吗?真能差那么多吗?再说这个陈四宝,虽然说是老乡,虽然彼此称兄道弟,但自己一直把他当“个体户”看,心理上总是高他一等的,可就是这个“个体户”,今天一出手给的信封,就是自己在部队两年的津贴,或者是在车管所半年的工资。“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照样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开着宝马到处跑。
戴向军想起陈四宝说的“一起做”。“一起做”是什么意思呢?是让自己辞职和他合伙卖车?还是自己并不辞职,而只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他卖车提供方便?他那么神通广大了,还一定要我为他提供方便?是不是他想要更方便?或者是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如果这样,戴向军想,干吗一定找我呢?他与主任的关系不也是很好吗?他不是可以直接找主任合作吗?主任不是比我这个副主任能为他提供更大的方便吗?难道他真是念老乡的情谊而有意帮我吗?他有那么好吗?
戴向军发觉不想还好,越想越糊涂,最后,他决定来一个冷处理,先不想这些事情,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因为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而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更不能影响自己的正常判断。如果陈四宝今天只是随便说说,那我也就随便听听,大可不必为随便说说或随便听听的事情动太多的脑筋。如果陈四宝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那么,他一定会找机会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或者是把同样的意思再表达一遍。等他再说一遍或再表达一遍的时候再说。如果他没有再说一遍或再表达一遍,而我自己想通了,想与他“一起做”了,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像今天一样,主动请他喝茶,把今天没有接上的话再接起来就是。总之,眼下什么也不用考虑,静观事态的发展,到时候再说,先冷处理没有错。
周一上班,一切如常,车管所证照中心每天照样接待着各种各样来办车照的人。当然,说“各种各样”并不确切,确切地讲,他们每天接待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像陈四宝这样的老客户,他们一办就是几张甚至十几张牌照,这些老客户对业务程序非常熟悉,需要的各种票据和文件一样不少,所以,办起来效率非常高,他们与证照中心的工作人员关系也很融洽,彼此像朋友,不,应该说就是朋友,往往是一边办着,一边还开一些小玩笑,甚至还说着上周末他们一起外出所碰到的一些事。而另一类正好相反,是散户,全部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可能一辈子也就在他们这里办理一次车照,因此,他们对业务相当生疏,丢三落四,不是少了这个票据就是缺了那个文件,有时候为办一个车照跑了三四次,他们与证照中心工作人员的关系也相当生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味道,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们自己还不耐烦,常常指责工作人员为什么不一次把所有的要求说清楚,害他们为办一个证照跑好几次,甚至,他们经常投诉。而且,戴向军发现,凡是对证照中心的服务投诉的基本上都是这些散户,像陈四宝这样的老客户没有一个投诉的,如此,工作人员自然就讨厌散户,为他们服务效率低、费劲,还经常遭受投诉,谁高兴呀?双方吵架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在零散客户责怪工作人员为什么不一次把全部要带的文件讲清楚的同时,工作人员也责怪零散客户为什么不一次把贴在墙上的规定阅读仔细。总之,工作人员不喜欢这些零散客户,而喜欢陈四宝这样的老客户。其实,戴向军心里清楚,这些丢三落四并且天天抱怨经常投诉的零散顾客恰恰是正儿八经的真正客户,他们是从正规渠道买车的人,而那些业务非常熟练从来不投诉,一次办理几张甚至十几张并且每个星期都来办的人,基本上都是陈四宝这样专门做违规生意的人。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公平,规规矩矩的客户反而给人添麻烦,不受欢迎,投机取巧的不法商人反而效率高,态度好,基本上都与中心的工作人员成了朋友。戴向军感叹人世间存在太多的事情合理未必合法,而合法却未必合理。不过,戴向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消耗自己过多的精力,他觉得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他也管不了这个事情,这个礼拜,他最关心的是陈四宝为丁有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毕竟,他已经收了陈四宝的钱了,如果钱都收了,而事情又没给人家办妥,是不符合戴向军做人原则的。再说,这也是他们“黄埔二期”战友当中第一个找他办事的人,他已经当面答应丁有刚了,如果答应了而又没有帮人把事情办成,那么他以后还怎样见丁有刚?还怎样见“黄埔二期”的其他战友?所以,这个礼拜戴向军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平和地工作和生活,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他注意着陈四宝,等待着陈四宝把丁有刚的那份资料拿到他这里来让他特批。但是,一个礼拜即将过去了,陈四宝一直没有来找他,而他又不好主动问,于是,心里面开始打鼓。难道这件事情还要拖到下个礼拜?难道中间遇到了什么麻烦?一想到麻烦,戴向军心里就紧了一下。可千万不能出什么麻烦呀!他甚至做了最坏的设想,怀疑着陈四宝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比如故意用这件事情把他套住。如果这样,那么戴向军还真比较被动。一方面,他收了人家的钱,另一方面,他是在明知手续不全的情况下让陈四宝办这个车牌的,无论是其中的哪一条,只要摆到桌面上,他戴向军都必须吃不了兜着走。戴向军就是在这种忐忑不安当中度过了一个礼拜。
第五章 一起做(4)
下一个礼拜开始,戴向军更加留心陈四宝的一举一动,看他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和上个礼拜一样,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陈四宝还和以前一样来办车照,一样来了之后跟主任打招呼,跟戴向军攀老乡,跟其他人开玩笑,给大家带一些小礼物,还说周末请大家出去潇洒,总之,以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现象。难道自己多心了?这么一想,戴向军也就觉得确实是自己多心了,我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陈四宝的事情,他凭什么要套住我呢?或者说,他凭什么要算计我呢?大小我还是一个副主任,如果他算计我,即便我不能把他怎么样,那么,我们主任怎么看?我们中心的其他人怎么看?下次谁还敢和他打交道?谁还敢和他陈四宝交朋友?而如果整个证照中心的人都不敢和他打交道,不敢与他交朋友,那么,他陈四宝还能继续做这门生意吗?毕竟,不管前面他的路子多么畅通,最后没有我们证照中心发牌照,汽车是不能上马路的,而汽车如果不能上马路,再漂亮的汽车不都变成废铁了?所以,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陈四宝不会故意给他下套。这么想着,戴向军就自己笑自己太胆小了,太多心了,并且还从自己的父亲身上找到原因,想着父亲当年就是太胆小,如果父亲当年不是太胆小,不是太怕承担风险,父亲就一定和二叔叔一样坚决要求参军了,如果那样,现在好歹也是一个离休老干部。
这么想着,戴向军就多少安心一点。但是,心思仍然没有完全放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