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共养了几个闺女？”
“放屁！”余百牙勃然大怒，“老娘还没有嫁人，从哪里养闺女，你是听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血口喷人？”
“是你自己呀！”我仍然嘻嘻地笑，“你口口声声自称‘姥娘’，别人还以为我们都是你的外孙子呢。”
“你！”余百牙气得呼哧大喘，却无言以对，站在旁边干瞪眼。
以后，她再也不敢随便自称“老娘”了。当大家的工作似乎慢了几拍时，她则换了另一种语气：“喂，你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用谁的钱？”
我接话碴儿说：“这还用问吗？吃二老板的饭、穿二老板的衣、用老板的钱呀。你就像那生我们、养我们的老娘。”
“不是老娘也差不多！你们就这样给老娘干活？”
“是娘也是后娘，对我们太狠了，比《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还狠，我看叫你‘余扒皮’算了。”
民工们早就忍不住了，偷偷摸摸笑起来，又怕余百牙逮住了，个个捂着脸。
余百牙又恶狠狠地问：“告诉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早就看在老……姑奶奶眼里，别以为自己聪明！今天上午你们一共偷了三次懒，说，你们想不想扣钱？”
“我们不想扣钱！”有人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
“不想扣钱，就得举报是谁带的头。不举报，不仅要扣钱，明天还得全部滚蛋！”
民工们就怕“滚蛋”，一旦中途“滚蛋”了，一个“蛋子”也要不来，等于白干了。不知是谁瞅了瞅我，余百牙就完全明白了。就像恨铁不成钢一样，余百牙干跺一下脚，指着我说：“又是你，王老歪！你是事儿的妈呀？怎么尽生事儿呢？今天，如果你不说理由来，我不会轻饶你！”
我可怜巴巴地说：“二老板，你没看见吗？我的腰都累断了。”
“难道就是你一个人累吗？你们生就的受罪命，给老板打工的料儿，不累能挣钱吗？有能耐也去做老板呀！没能耐还想图懒，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王老歪，今天必须把你的工钱扣下来，不然你就不长记性。”
“百牙妹，你够狠！”我噘着嘴巴，把脸拉得长长的，故意让余百牙看见，“我的黑皮肤都脱了三层，不仅讨不到你的怜悯，还要罚钱。好吧，今天我就累死给你看看，看你的心是肉长的，还是铁铸的！”
我心里清楚，余百牙不会真扣我的钱，只是杀鸡给猴看。因为大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在我面前，余百牙再大的脾气也要打折扣、降等级；平时，眼神老脉脉含情地瞧着我，还偷偷把自己的小零食塞给我吃。只是，我故意装聋卖傻，从来没有“善解人意”过。
这一招儿果然管点儿用，余百牙好像软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我干活，我也假装拼命地干，一下子赶到大家前头。然后我抬起腰，用弯钩碰了碰背，装出腰酸背痛的样子，张大嘴巴喘大气。
“我让你装，等下班了，我再找你算账！”余百牙哼了一声，转身又藏了起来。
21
我想：余百牙不会无动于衷的，为了整个团队的工作进度，她会拿出办法对付我，但决不是坏办法。因为她喜欢我，想追求我，如果处理得不好，她就会前功尽弃。恋爱中的女孩子，肯定会徇私情，这是毫无疑义的。我正期待着她的一举一动。
果然，第二天，余百牙就实施了她的“处罚”措施。干到中途时，她跑到我们面前，大吼大叫一通后，然后指着我说：“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必须杀一儆百！王老歪，你不是嫌扎钢筋累吗？现在我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卸钢筋去！”
“天啦，”我故意大喊大叫，“你想把我的肩膀压肿，想把我的手指磨破呀，那可不是人干的活儿！”
余百牙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脸一沉，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让你尝尝偷懒的后果是什么滋味，不然的话，怎么能服众？少废话，快走！”
我哭丧着脸，假装十分怨恨的样子，低着头往配料房里走去。身后，余百牙意犹未尽：“你们都有看见了，谁再偷懒，跟王老歪一样的下场！”教训了其他民工之后，她便追上我，在我身后偷笑。走到转弯处，她突然说：“站住！”
我站住了，故意不回头。余百牙又咯咯地笑了一遍，低声说：“瞧你一副傻样儿，给根棒棰你就当真（针）。跟我来！”
“不是让我卸钢筋吗？”我“不服气”地说。
“你是卸钢筋的料儿吗？把你的肩膀压肿了怎么办？把你的手指磨破了怎么办？到时我可担当不起。好了，别赌气了，跟我去一个好地方！”
余百牙把我带到木工房后面，那里是块空地，上面散落着一些模板、扣夹和钢管；正对面是一堵围墙。周围只听见吵闹声，见不到一个人影。
“坐下吧！”余百牙命令道。
我坐在一块模板上面，依然没有看余百牙。
“怎么，我让坐在这里休息，你也不高兴？”余百牙瞧着我乐。
“你让我休息？”我转了转头，假装不解。
“对呀，让你休息个够，直到你休息烦了，你再去干活儿。这下美了吧，你？”余百牙还在笑。
“那你扣我的工钱吗？”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余百牙恼了，“是我照顾你，让你休息休息，怎么会扣你的钱呢？”
“那你图什么？”
“我什么也不图，只图你也对我好。明白了吗？”余百牙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二老板，你也来坐坐。”
“叫百牙！”余百牙坐在我身边，紧挨着我的身体。我马上往一边挪了挪，她又往我身边靠了靠。我说：“百牙，别靠了，我只有半拉屁股了。”
“那你别让呀！”余百牙喊。
“那多不好意思！”我说。
“王老歪，你真不是个男人！你变了，变得胆小怕事了，你不是当瓦工时的王老歪了。那时，你一张嘴就把我……”余百牙大声说。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能不变吗？都让你害苦了！”我嗡声嗡气地嘟囔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余百牙忽然甜腻腻地说，“老歪哥，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我说：“百牙——不，还是叫二老板吧，怪肉麻的。二老板对我是天高地厚之恩，来世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那你今世怎么谢我？”
“天天陪你坐在这里休息。”
余百牙对这个回答似乎不满意，噘着嘴巴。忽然又转怒为喜，问：“老歪，你过去谈过恋爱没有？”
我说：“谈恋爱？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恋爱怎么谈，不就是一个男孩爱上了一个女孩后，就拼命去追呗，挺简单的。”
“对、对。要是一个女孩爱上了一个男孩呢，那该怎么办？”
“那女孩就不能拼命追！”我严肃地说。
“为什么？”余百牙迷惑不解。
“因为一个男孩根本就不喜欢一个女孩直截了当地追自己，认为那样的女孩是、是妖精，是不正经，起码缺少含蓄美。”
“难怪你一点儿也不主动呢，原来你担心……”余百牙有点泄气了，“老歪，你告诉我，一个女孩要是爱上了一个男孩，她该怎么办？”
“一个女孩要是爱上了一个男孩，首先要对男孩好，就像你对我好一样。当然，这个‘好’是要有分寸的，不能老缠着不放。一个时期后，男孩觉得女孩对自己的‘好’是真心的，就会主动说：‘我爱你！’只要下了工夫，自然会铁棍磨成针了。”
“那，一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感动男孩呢？”余百牙把自己的屁股往外边挪了挪，又问。
“最低半年。”我肯定地说。
“最低半年？嗯。”余百牙点点头，“老歪，告诉我，你吃不吃点心？”
“我、我怕甜！”
“是咸味的。”余百牙掏出半袋沙琪玛，伸出指头夹出一块，往我嘴里塞。“好吃不好吃？”
“好吃！真好吃！”我“傻乎乎”地笑道。
22
我和余百牙相约，每天她让我休息半个小时，或上午或下午，在我干累的时候；信号：当我明显放慢速度，并有怨言时；方式：将我臭骂一顿，然后“罚”我去卸钢筋，或去切钢筋。我们还约法三章：不许向其他民工透露内幕；休息后，努力表现出痛苦和不甘心的样子，与“挨罚”相对称；不许把两人的关系向外公布。可是，我却和工友们也约法三章：工作时，我使劲他们使劲，我“挨罚”他们休息；由我尽量拖延时间，一旦“挨罚”结束，回到工地就通知他们，以大声咳嗽为信号；工友们不得把内幕透露给余百牙。
为了表现“处罚”后“痛苦”的样子，“处罚”结束后，我故意耷着脑袋，脸上写满怨言，一言不发，只顾干活儿。或者乱发脾气，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不顺眼。要是有谁说了句：“你挨罚你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会从心底里感谢他，我会大喊大叫：“老板欺负我，你也欺负我，难道我也怕你吗？”然后捂着嘴巴偷笑。这时，余百牙也在一旁偷笑。
为了尽量拖延休息时间，我和余百牙紧挨着坐在模板上，一边吃着她递来的零食，一边哄她高兴。我说：“二老板，你喜欢不喜欢听故事？”余百牙问：“好听吗？”我说：“当然好听。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还是老一套，开头都离不开‘从前’。其实，这是一个现代故事。话说有一天，有四位好朋友——一只猫、一只鸡、一只鸭和一条狗在一起聊天。猫说：‘我向你们宣布一个事儿，我要改名字了。你们知道吗？我最崇拜鱼了，都说我的眼睛能夜视，可人家鱼的眼睛，鼓突突的，能看见360°的场面呢。所以，为了向鱼学习，我就改名叫金鱼眼。’鸡是一只公鸡，每天伸长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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