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子的话绝非不负责任,却也并非要将错就错。正因为如此,碰了这样的软钉子芹泽也无法反驳。或许银行的意图,明石所处的立场,一切她全都知道,甚至还可以认为,庆子就是想坚决隐瞒这些秘密的。要不然,就是被什么堵住了嘴,或者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
“说真的,已经不希望去惊动他啦,至少希望别把我们卷进去啊。”
言下之意就是问,为了直接得到遗属的认可,事到如今外人都要干些什么呢?
“那是当然啦。对庆子对明石不利的事情我都不想做呀。可……”
不论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提不起劲来。芹泽一沉默,起居室便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岐阜灯笼淡淡的走马灯影,在难堪的沉默中依然不断地旋转着。
庆子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过了一会儿便开口道:
“明白啦。裕弥说无论如何都想调查的话,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带走吧。”
“行吗?”
庆子点了点头。
“你那么说,一定有适当的理由吧。或许哲彦也想叫你那么做呢。”
“谢谢。绝对不会对庆子不利的。”芹泽由衷地说道。
“裕弥想这么做的话,就请随便吧。不过,哲彦留下来的东西在纽约几乎都处理掉了,送到这儿来的不多啦。只有那个人所写的东西,想要最后才扔掉,所以有些笔记本或备忘录之类的就收存起来了。放在瓦楞纸箱里,还一次都没开过呢。”庆子说着,带芹泽去了二楼的储藏室。是个三张草席大小的小房间,入口处的旁边叠着几个印有运输商名字的大瓦楞纸箱。数了一下,一共有七个。
打开纸箱封条的时候庆子一直都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才下楼去了。芹泽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查看了一下,分别挑出工作记录装订成的记录本或大开本的日程安排备忘录,以及笔记本之类,因为决定一齐借走。还有相当数量的个人电脑用软盘等。装在庆子拿来的大纸袋里,也满满当当地分别装了三大袋。
双手提着沉甸甸的纸袋,芹泽又回到了一楼的起居室,桌上已备好啤酒,还摆上了庆子亲手做的菜肴。
“横竖回去也是一个人吧。也没什么东西,吃吧。”
庆子高兴地说,已经好久没这么准备啤酒了。芹泽道了谢,坐在庆子对面的沙发上。
“工作上的事我实在不知道啊,哲彦在家里几乎都不说。尤其是最后一年,为了翔武的升学考试只有我们回东京了吧,在电话里说的机会就更少了,他在银行里都干了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呀。”庆子往芹泽的酒杯里倒啤酒,也不是特别后悔这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康和的人没问什么吗?”庆子的杯里也斟满了啤酒,芹泽才询问心里一直嘀咕着的事。
“没什么特别的吧。在电话里听说哲彦的死讯后不久,警察的尸检或现场勘察等,要作为家属的代表到场,也问我啦,那样行吗。自杀是肯定的,但形式上也需要警察大致查证一下啊。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只能竭尽全力地说请多多关照。明石的父母亲似乎想马上飞过去,可父亲心脏衰弱,所以也就不可能那样了。还对我说啦,将翔武交人照看,只有我一个也要去。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看那个人死后的脸。何况听说是从高层饭店跳下去什么的,就完全吓住了,两腿发软啦。”
芹泽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庆子当时的模样。
“后来听康和的人说了,当时有几件物品好像作为参考证物被警察扣押啦。不过也没确认那些东西是否还回来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可以说那种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银行的存款或现金等事宜,就麻烦哲彦的部下道田君妥善处理啦。噢,那天晚上守灵时裕弥也见过吧,在纽约是哲彦手下的年轻人。”
庆子说没有他们自己就恢复不了。看来照料得很好,让庆子能这么想。反过来说,他们自己就可以很方便地处理明石那些遗物了。假如看作是对那件事的封口费,那包括死亡退职金或慰问金等在内,也可以理解为支付了相当数额的钱了,庆子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喂,裕弥,快忘了吧。”庆子用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
“欸?”一时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芹泽反问道。
“哲彦好像最后向你求助了,但希望再也不要总是为那件事懊悔啦。那个人,是个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是这样找谁要答案的人啊。”
“答案?”
“嗯,从前就老这样。那个人,自己无法得出最后答案的。所以一定是分别二十年,在纽约偶然相遇也就跟你打招呼啦。假如真的希望向裕弥求助,就不会是那样一句话了,不是可以好好说明一下吗。”庆子缓缓地挑选字眼儿继续说道,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长时间憋在心里的话好不容易讲出来了,“是啊,哲彦总是这样。自己也并非没有能力,可一到紧要关头就变得非常不安,以为光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干不了啦,因此不由得要向身边的人求助。正好钻进这个人的心中,被好好地撒了一回娇。他就是很擅长这种勾当的人呀。”
庆子的脸只对着遗像。
“没那回事啊。这不就证明那家伙正在从事非常好的工作吗?听说在康和纽约分行,他可是众所瞩目的当红的交易商呢。”
芹泽至少还想袒护明石。
“那不是不行吗?最起码,那个人并不适合需要交易场上那种胆识气魄的工作啊。他可不是能够胜任谁都不靠,仅由自个儿作出决断那种工作的人,这一点我最清楚啦。因此,绝对有点勉为其难,那才日积月累,终于忍受不了,所以最后……”庆子的声音中断了。但是,眼睛刚与目不转睛盯着的芹泽相遇,马上便改了主意似地露出了笑容,而且仿佛要放松心情似地一口气喝干了杯里剩下的啤酒。
“别勉强啊,庆子……”
芹泽能说的,只有这种话。
“我呀,曾经一直对裕弥保密呢。”
大概因为啤酒的缘故吧,有点红脸的庆子想过了头似地看着芹泽。
“是高二那年的秋天啊。曾被叫到哲彦家,说是裕弥也在一块儿就去看看啦。可其实谁都不在,家里的人们也全都外出了,家里只有我和哲彦两个人。”庆子暂时打住话头,也许还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最初呢,两个人只是在听唱片,有点冷落,但气氛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可是,哲彦突然哭了起来。”
“哭了?”
“是呀,我也吓了一跳啊。”庆子下决心开始说道。虽然跟芹泽说好要去上同一所大学的,但明石很苦恼,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考上的。
“难道……”
芹泽无话可说。
“不过,若是当时哲彦的成绩,似乎太勉强了。恐怕正如那个人说的,只有裕弥会考上,而哲彦将落榜啊,那个人当真哭起来啦。我不由得抱着哲彦的头,将哲彦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不要紧啊,不要紧啊,说了好几遍。我就变着法子夸他啦。”
像傻瓜吧,庆子说着笑了。
“两个人都禁不住非常兴奋,当时啊,就这样,我们在哲彦的房间里……总之就是那个,发生关系啦。”庆子说着背过脸去,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哲彦的遗像,坐在前面的坐垫上,面对照片里的哲彦继续说道,“我心里觉得简直都成母亲啦,非常奇怪啊,可又觉得依赖自己的哲彦好可怜。所以,虽然吃惊,我却自然而然地接纳他了。如今想起来,那是非常孩子气的行为啊。与其说是抱着,不如说是模仿了那种事。但是,那对哲彦来说,当然,就是我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啊。”
庆子抽出新的线香,点着了。
“不过呢,那以后我就想必须设法让哲彦考上大学啦。因为都已经这样了,就认为必须考虑跟哲彦的将来呀。还只是高二的学生啊,可我脑子里却全让这事给占满了。”
从那时开始,庆子就决心跟明石一起学习,应对高考。两个人经常相互到彼此家里学习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石就当场问庆子。庆子为了给明石正确的答案,也就必须拼命学习了。于是成绩一个劲儿地见长。
“不知道啊,完全没有察觉到。”
芹泽为掩饰内心的震惊而局促不安。由于自己的迟钝,无法想像明石和庆子还有这样的秘密。
“那是啊,只是不想让裕弥知道,我,是拼命在隐瞒。”
那以后,包围着芹泽的一切就都改变了。芹泽突然想到了州波。明石的那种懦弱,但或许还有以那种懦弱为武器的难缠的矫情,大概也吸引了州波吧。
“喂,裕弥,那个人有女人吧?”
“欸?”
一时觉得仿佛被她窥探到了自己的内心,芹泽移开视线。
“行啦,别隐瞒了,我也似乎有点意识到啦。”庆子并不介意,继续说下去,“前天上了电视的人,喏,传说跟大藏省的某某人有绯闻的那个人啊。我曾经发现那个女人跟哲彦在一起呢。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喂,那个人在纽约不会跟哲彦也有点什么吧?”
这大概就是妻子的直觉。可不知何故此刻自己强烈意识到,不可说出州波的事。
“她是证券公司的人,就算因为工作跟明石在一起也不是特别不可思议吧。”
“不,并不是那样的气氛哇。我还在纽约的时候吧,只是偶然一闪看见啦。当时,只是不假思索地想到,她就是能吸引明石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啊。”
“是庆子胡思乱想呗。”说完后,芹泽也觉得自己太性急了,只能说她更有眼力吧。
“不,没弄错哇,虽然最终也没能让哲彦确认一下。现在想来,觉得似乎正是从我偶然见到他们俩的时候开始的。哲彦的确变啦,想法完全不一样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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