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不料母亲这么一问,小一夫的眼泪立刻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伏在母亲的怀里抽泣不已,边哭边哽咽着说:“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卖杂货?”
母亲慈爱地为他擦着眼泪,说:“孩子,不卖杂货我们吃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呀!”
“你们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父母那样,当个受薪的职员?害得我在学校都抬不起头!”
后来,母亲从一夫哽咽、断续的叙述中,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经过。原来一夫在考试中得了最高分,老师表扬了他。班里几个穿着体面、自以为有身份的职员的孩子,在放学的路上却讥笑他说:“杂货仔,神气啥!”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时不时都把“杂货仔”挂在嘴边,嘲弄一夫,借此抒发嫉妒的愤懑。
一夫自幼才质过人,心高气傲,向来不甘矮人一头,因而对此类讥讽格外敏感:
“杂货仔又怎么了?有本事比比看!”
一夫的眼睛都气红了,也不管自己是否擅长打架,不管双方力量悬殊,母亲“不要惹是生非”的告诫也已丢到了脑后,一腔少年血,要为捍卫自尊决一雌雄!
小一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奋勇出击了!他飞身上前抱住最高的一个,扭打撕滚成一团!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拉扯着一夫,揍了他几下。若是一个人,定然不是激怒了的一夫的对手!双方撕扯了一番,他们无心恋战,留下几声署骂,便扬长而去了!
母亲听了小一夫的哭诉,神情渐渐庄重起来。她捧起一夫的头,严肃地说道:
“孩子,你要记住,什么活儿都是人干的。卖杂货没什么不体面的!有没有出息,不在于你干的事是大还是小。卖杂货不见得就没有出息!”
母亲这番话真是意味深长!一生劳作的母亲以她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给了小一夫多少有益的影响和教益呀!
成年后,和田一夫事业成功,被世人称为“商业奇才”后,回顾早年生活,仍对父母双亲感念不已:“我是家里的长子,小学、中学到大学期间,都靠父母亲的精神与经济帮助。”
但“杂货仔”的称谓,毕竟给了心高气傲、好胜心极强的少年一夫以很大的刺激。这个记忆甚至不因时光的流逝而淡漠消失,成功后的和田一夫仍屡屡忆及他“自小被同学。朋友笑为杂货仔”!
男子汉一生要于大事业!这是一夫很早就有的宏愿。要实现这一宏愿,莫过于去当外交家了——中学时的和田一夫,沉迷于外交官的理想不可自拔。
或者,西装革履,出将入相,代表着国家形象的外交官是对出身低微的一种逆反?反正,在少年一夫眼中,要报效国家、实现自己的高远理想,莫过于这个职业了。
他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通往外交官的有效途径:报考当时的名校东京外事专门学校英语科。这所学校,即今天的东京外语大学,一直是外交官的最佳教育机构。
为了报考这所学校,和田一夫起早摸黑地苦读英语。他意志坚毅,学业一向出色。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此番他更是加倍努力了。他在家中墙上、写字桌上、床边,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挂上英语单词。每天从睁眼到熄灯,进屋出门,口中都念念有词,废寝忘食,乐此不疲!
尽管后来他未能如愿地当上外交官,但此番扎实的“童子功”,却给他驰骋国际舞台、建立国际流通集团的“国际主义”思维打下了坚实的基石!
他一生都对这个少年时的理想念念不忘,对未了之愿耿耿于怀。每当他为日本与国外的交流与沟通进行了有益的工作时,他总欣慰地想,我是在商业的舞台上,履行着外交官的职责呀!言下之意,充满了“曲线救国”成功了的得意!
因为少年时的梦想,是以心血浇灌出的花朵,它不仅是思想的产物,它伴随着身心的成长,已化为生命中牢不可分的一部分!
阻止一夫这一理想实现的,是他的祖父老和田。
老和田并非不知长孙志向高远,禀赋优异。他对长孙的寄望之深,期盼之切,丝毫不亚于一夫的父母。但从他务实的观念来说,外交官的梦想实在太虚幻了,远不如经商来得实在。况且一夫是长孙,是要继承家业、分担家庭的责任的呀!
他将这番思虑殷殷切切地对长孙说了,虽不无严厉,但期盼之心切切。
一夫听了,默不作声。以这么一间小杂货店缚住年轻人的一生,未免有些急功近利的残酷了。
老和田见这一番说辞不能奏效,长叹一声,把自己更深一层的思考和盘托出了:
“日本是打败仗的国家,短期内都不会在外交上有说话的余地,这时候进学校做外交官,哪有前途呀!”
这番话说得极有见地,充满了人世历练的智慧!此时正是二战结束不久,日本国内物资匮乏,生活艰难。按照《波茨坦公告》的决定,日本连在国内都没有说话权,还要看占领、代管日本的美国人的脸色呢!
和田一夫彻底被说服了。哪个热血青年愿意去从事一项没有前途的事业呢?和田一夫忆及这段往事时说:“就是这一句话,我失去做外交官的机会!”
和田一夫按照家庭的意愿,在父母的支持下,转读日本大学的预科,准备翌年进入经济系攻读,为他商海的航行,做充分的、理论上的准备。
垂下梦想的双翼,在谋生的现实路上蹀躞前行。虽然是经过了理智的抉择和认同,但在精神上总摆不脱挫折感。考上了名校的青年一夫,毫无得意之色,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他无法预知,人生中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准备向他扑袭而来。
40年代末期,各种主义和思潮在日本的知识文化界翻卷、泛滥,各自拥有自己的信徒。大学校园历来是文化观念的敏感之地,是培植各类思想、流派的优良土壤。校园的夜晚和周末,礼堂和大教室里总是熙熙攘攘,挤满了热衷于各种学说的青年学子。
这天晚上,和田一夫夹杂在人群中,听了一场关于激进主义思想的演说,引动了他深切的共鸣。
长久已来积蓄在心的、对“杂货仔”称谓的不满,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立即愤怒地喷发了!澎湃直泻,势不可挡!
他在日记中写道,父母亲的商业行为,是不公正的,是剥削贫苦农民。
要用暴力推翻这个罪恶的社会,实现人类的理想。
这些思想,很吻合他的青春激情,发泄了他理想受挫的苦闷,使青年和田一夫感到破坏欲带来的独有的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没有意识到,在其中作祟的仍是“杂货仔不光彩”的深层潜意识。
大学第二年,他背着父母偷偷加入了学校的激进派组织,与众人一道参加了许多激烈的、富于攻击性的行动。在一次反对学费加价的运动中,触怒了校方,被学校当局处罚退学。
退学的处罚,倒没有对青年一夫构成太大的冲击。满脑子狂热思想的一夫,注意力正集中于如何在遭受个人损失时,把他的主义坚持下去、发展开来呢!
退学通知发到了一夫母亲手中。这恍如晴天霹雳!一夫的父母万没有想到,自己含辛茹苦供养着读书的儿子,竟是这样的不懂事、不争气,惹下这样的祸事!
父亲与母亲默默无言、沉思对坐了一夜。最初的惊慌与愤怒慢慢退却了,加津的思路渐渐明朗化了。
母亲说:“儿子有过失,有父母的责任,不能推出去不管。一夫盲目跟从别人闹事,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信仰。我相信一夫是个能改过的孩子。我们把他送到‘生长之家’吧!”
良平没有多言,默然颔首表示同意。
翌日清晨,父母双亲同去学校把一夫接回了家。母亲立刻收拾东西,让他到“生长之家”教团去反省一些日子。
不料此一去,揭开了和田一夫人生新的篇章。
和田一夫是抱着宣传激进思想的念头到“生长之家”去的。他是一个忠实于信仰的人,他要到这个信徒众多的日本宗教组织里,通过争辩与宣传,普及他心目中的正确思想。
他被安排在一间小房间里自我反省,身边放着那本后来影响了他一生的《生命之真谛》。这是“生长之家”教团导师谷口雅春先生的著作。但此时,他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很令他失望的是,“生长之家”的师傅及信徒,无人与他争论。他们沉静地反省、思考,一团和气地谈论一些生活和思想。
和田一夫转而殷切地盼望聚会。他翻阅熟读自己信奉的理论,准备在聚会时,一俟别人开口,立时展开争辩,令正确的思想倾泻而出,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地方生根开花!一夫辩才无碍,这点他深为自信!
聚会的时间终于到了。出乎准备大施辩才的一夫所料,“生长之家”的信徒们没有跟他争辩对错,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受尽委屈又无由申辨的孩子,目光中含着期待,希望他把心中的一切不满全倾吐出来。
这种温情的目光如同和煦的春阳,一下子瓦解了一夫心中郁闷不满的块垒。一夫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说呀说,把心中积蕴已久的话,全都半讲半骂地吐露出来了。
人们宽容地倾听着。一夫也觉得心中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他开始平心静气地读那本《生命之真谛》。原有的激进思想、攻击行为开始瓦解,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生命之真谛》赋予了和田一夫新的思想,给了他人类之爱的启迪。步入一个有爱的世界,对于培养健全的人格,改变偏执、盲目的仇恨,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人生里程。
从“生长之家”回到家中,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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