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商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度商痛-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出发?开始捞钱吗?” 。 想看书来

像流氓一样(26)
“黑生啊,你的金钱欲比我还甚!慌什么,先办正事!”乔老板伸了个懒腰——当然,就他那“长等于宽”的外貌特征,已经看不到腰了。

  “那出发干什么呀?”我穿好衣服。

  “出发干什么?哈哈,黑生啊,你的驴子怎么办?”

  “要不,我先把黑子送回家去……”

  “就是呀,今天咱们就去幸福岭,把你亲爱的黑子送回去。在城里呀,没驴子吃的,倒是有想吃驴子的!”乔老板带着那一身肥肉爬起来,“先下楼吃早餐,饭后,咱们马上动身。”

  城市里是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每天把四面八方运来的动物、植物吞到肚子里,然后再把一车车的垃圾回赠给农村。偌大的城市,一天吃下一只黑子也不会胆固醇激增,乔老板说的对,还是尽快把我的阶级兄弟转移到农村为好。

  早饭后,我们正在客房看电视呢,“叮咚”一清脆悦耳的门铃声响起(小学生习作都喜欢用这种写法)。

  我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找谁啊?什么事?”

  “乔总在这房间里吗?”门前站着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不帅但是够酷,周杰伦那种。他的脸黑黑的,比我黑生的还黑,头发红红的,火烈鸟似的。

  “噢,黑生啊,让他进来,他是司机小刘。”乔老板自背后喊道。

  “乔总,这是您要的服装鞋袜。”小刘进到房里,把一个兜子放到沙发上,“鸡鸭鱼肉啥的在车上呢。”

  “好好好,稍等一下,马上出发。”乔老板重量级的屁股没有动,他指着兜子说,“黑生啊,快快,把你农村的标志换掉,来个衣锦还乡。”

  农村的衣服土里土气,跟城里的洋里洋气没法比,好似龟兔赛跑里的那只乌龟,被人家落下一大截呢!

  “乔老板,这……”我有自己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农民都有“敝帚自珍”的臊毛病,扔掉很舍不得。

  “好了,好了,听我的。”乔老板招手示意我立即行动,“不要把这当成是嗟来之食,没人会把你当成要饭花子。”

  “可是……”我还要辩解几句。

  “可是什么?人恃衣裳马恃鞍,形象最为重要,穿得寒碜会让人笑话的。”乔老板抓起兜子塞进我怀里,“再者,这是工作需要!”

  中国多的是“工作需要”的由头。公款吃喝,是“工作需要”;建豪华办公大楼,是“工作需要”;隔三岔五地换车,是工作需要;配备女秘书,是“工作需要”;请客送礼,是“工作需要”,行贿受贿,是“工作需要”……

  “乔总让换就换吧。”小刘一旁插嘴。

  秀才遇着兵了,我只有服从。我脱下那身农民的标志,穿上浅灰色的T恤、奶油色的休闲裤、雪白的袜子,登上锃亮的皮鞋。

  “慢着,再来最后一项。”乔老板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瓶子,“吱吱”向我的头毛喷了喷,而后以小梳子梳理一遍,“这可是正宗法国‘标榜’着哩水,518一瓶。”

  “真帅!跟电影名星似的。”小刘的赞叹声比啄木鸟凿木头还要响,震人耳鼓。

  “哈哈,到落地镜前照一照!”乔老板推了我一把。

  面对着巨大的落地镜,我惊呆了:镜子里的那是我吗?比《上海滩》中的许文强还要潇洒十分!服饰真的很重要,谁会相信衣冠楚楚下的躯体会比流氓还无赖!

  “哈哈,还合身吧?”乔老板走过来,上下打量着。

  “合身,全身。”我忙不迭口。

  “好,那就出发,去幸福岭!”

  我自换下的衣服里摸出那一块三毛钱,打算把旧衣服捎带回去,却被乔老板止住了。

  “旧衣服扔掉算了!”乔老板说。

  “日后,换洗时还要穿的。”我说。

  “我手下的兵将穿戴这样的衣服,岂不是要把客户吓跑了!”乔老板一甩脚,把那些旧衣踢到垃圾桶里去,“日后再买新的。”

  那些旧衣物落进垃圾桶的瞬间,我的心猝然绷紧了。就像一块磁铁丢失了磁性,就像一朵玫瑰丢失了芳香,就像一只蚂蚁丢失了自己的气味,我觉得,自己怕是要迷失回家的路了。

  找一处高的平台,把黑子牵到小刘的轻卡车上,然后,我坐进乔老板的四环素里,指引方向,朝幸福岭而去。

  这是第一次坐进轿车,我兴奋而激动:这玩意儿真不错,一路晃晃悠悠,让人陡然生出浩浩荡荡的成就感,比二柱子家的三轮车强多了。 。 想看书来

像流氓一样(27)
起初,黑子颇不适应,它僵硬着四肢立于车厢内,奔赴刑场样凄凉与悲壮,胯下的东西收缩得踪影皆无。当车子开动起来,它渐次有了兴致,不时引吭高歌。我坐在乔老板身旁,也就是副驾驶的位置,有着与黑子相同的心境。

  七绕八拐,车队出了城——当然,虽说仅有两辆车,但毕竟是一个车队嘛。我们的四环素冲锋在前,小刘开着轻卡紧跟于后,朝幸福岭驶进。

  幸福岭是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山村,相当袖珍的那种,一只歪瓢扣三个的那种,小得可以,小得可怜。说到家乡,别人一定要加上个自然而然的前缀“美丽的”,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种感觉——家乡美在哪儿?我不知道。美丽的北京,美丽的上海,美丽的幸福岭,三个同样的“美丽”,咋就不一个美滋味?“美丽的北京”是一种当然,“美丽的上海”是一种当然,“美丽的幸福岭”就是一种自欺欺人了。

  “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枯的小河,围绕在小村周围……忙不完的黄土地,喝不够的苦井水,过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乔老板打开CD,歌中唱出的正是我的家乡。

  仲夏时节,正值草木葱茏,庄稼茂盛,道路在深绿浅绿的海洋里蜿蜒,那种娇翠欲滴的颜色让所有疲于都市的浮躁之心骤然宁静,清凉。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农村真好啊!”乔老板勃然而有情调,满怀诗人的喟叹。

  城里人都有与乔老板如出一辙的慨然,讴歌大自然是他们跨出城市的首选。其实大家皆心知肚明,那些发自肺腑的咏叹完全是小资式的无厘头——果真喜欢农村,直接迁居乡下,过一份清闲舒适的田园生活得了,为何还要窝在那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不要说别的,下一次地,干一次农活,亲躬一次“锄禾日当午”,运一次牛粪马粪,那豪情就会烟消云散。想一想上世纪的“上山下乡”,好多老朋友都要腿肚子打转,脚底抽筋,牙齿打哆嗦呢!可是,农民呢,他们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终生如此,甚至祖祖辈辈如此,在“汗滴禾下土”,在“粒粒皆辛苦”,在用汗水换取着微薄的希望。

  与最大多数的农民一样,我看不出家乡美在哪儿,背叛与逃离是我的思想。背叛农村,便是逃离贫穷与落后,于是,广大父老乡亲们伺机争做叛徒,投靠到熙熙攘攘的城市,到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籽。

  汽车下了柏油路,走一段坑坑洼洼,跑一段尘土飞扬,颠一段崎岖不平,趟一段泥泞复泥泞,到达了幸福岭。

  幸福岭,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改天换地时起用的一个新名字,它原本有一个形象的曾用名——穷汉岭。那是一个幸福的年代,到处遍开社会主义幸福花,自然穷汉岭跟着幸福起来,摇身一变就幸福岭了。

  车到村头,便再也开不动了——赶来看新鲜的老少爷们叽叽喳喳围个水泄不通,任由乔老板把喇叭摁破也不肯走开。

  “乔老板,我下去看看。”我“嘭”一声打开车门。

  “啊,是黑生,大家快看,是黑生这王八蛋!”我的脑袋冒出没有一半,眼精的二柱子便大声吁呼,“黑生,你真他妈的出息了!”

  “柱子哥,哑姑,狗蛋……”关上车门,我一一与大家打招呼。

  “爷爷,你小子能耐,给幸福岭增光啦!”八十六岁的侯一品走上来。

  “我的好孙子!”我拥抱一下侯一品,亲亲热热地。

  “啊呀,黑生,你小子这头发咋黑亮亮的,跟电影明星似的。”二柱子抚摸着我的头发,“嘿,皮……皮尔&;#8226;卡丹,还洋鬼子衣服,一身名牌呢!”

  二柱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大伙随着他的声音在我身上一处处寻找,看得我不好意思。打我记事起,这是第一次有轿车开进幸福岭,第一次有人用一种叫做着喱水的东西为头发定型,第一次有人用一身名牌包装自己。

  “快,快快,大家让开,让黑生的车过去。”二柱子一扬手,大家纷纷闪开。

  我坐到车里,继续为乔老板引路,车窗外那些熟悉的目光,无论清澈的还是浑浊的,满是羡慕与敬畏。他们一个个退后,畏手畏脚地站作两行,排成夹道欢迎的队伍,四环素的每一声鸣笛好像在为我鸣锣开道。

  我的眼睛润湿了,我亲爱的幸福岭,总是让人莫名地感动。

像流氓一样(28)
“爹,娘,我回来啦!”柴门外,我对着院子里两个黑黑瘦瘦的身影喊道。

  “是……是……是黑生,他爹,你看,咱们的黑生回家了!”母亲放下手中活计,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黑……黑生啊,你咋地这身装扮?还……还有小卧车呢!”

  父亲跟过来,仔细打量着我:“咋穿得这么华哨?要是在大街上我还不敢认了呢!”

  “爹,娘,别问了,是乔老板给我买的。”我指了指轿车。

  “你好,你好。”乔老板下了车,那黑黑的蛤蟆镜把他装潢得更加高深莫测。

  “啊,啊,你……你好。”父亲伸出的手又缩回来。我知道,我爹是害怕自己黝黑而粗糙的手玷污了乔老板,玷污了爱干净的城里人。

  “屋里,屋里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