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通知我。我看了一眼台历,今天是星期一,可怜的女人,她很可能患上了星期一综合症。女人一生病情绪就不受控制。我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我找到另一家公司的负责人,他们的总部刚由香港迁到上海,新open了海量职位。如果这一单能签,至少半年的target都有方向了。这位负责人宣布了一个噩耗:所有职位暂时冻结。可他们明明昨天还放出职位给我们竞争对手。
我隐隐觉得不对,第一家公司是我的39号线人拉的皮条,我于是派她去打探虚实。线人的线报还未到,老板Cynthia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芮祥,今天有客户投诉你。”
我想不出最近自己有什么差错,迷惑地摇了摇头。
“你那么缺钱吗?”她问我。
这个问题是我上一家公司老板的口头禅。因为每年加薪前夕总有一群人找他哭穷。突然就有无数家庭破碎了、很多孩子生病了、更多配偶失业了。老板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手下都活得惨不忍睹。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可以说“家里有人失业”。芮禧快毕业了,据说博士一毕业就有可能失业。唉,家门不幸啊,出了个博士。
“那你为什么还向候选人收推荐费?”Cynthia火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推的候选人打电话去客户那里投诉你,说你收了她100块钱的会员费和推荐费,然后才向她推荐了工作。这样的丑闻我这里还是第一次碰到,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Cynthia拍案而起,我当场就懵了。当时为了开拓这两家公司,我都免费为他们各自推荐了几位候选人,正因为人选的质量都不错,客户最后才同意签合同。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资源,是衣食来源,你是老人了,怎么还明知故犯。”
我想起刚进公司的时候签合同,里面规定任何人不允许跟客户私下交易;也不允许向候选人收费,一经发现立刻开除。这个罪名确实很严重,没有猎头会向candidate收费的,除非是骗子。难怪今天早上那两家公司的HR都对我冷若冰霜,是有人冒充我的candidate向他们投诉了,谁会如此无中生有?同行的竞争对手?挤走了我,他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拿下单子?公司内部的竞争对手?我一旦丢了大单,他就能堂而皇之地作为本月的销售冠军得到奖金?可是,老板刚才说“你推的候选人”,竞争对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简历,何来冒充呢?而曾经见过他们简历的,除了我以外,只剩一个人——Ann。
整个下午我都在力挽狂澜:当着Cynthia的面给候选人打电话,证明自己的清白;让我们的HR给Ann去了一封邮件,提醒她终止类似的恶意报复,否则将会诉诸法律。但无论公司如何出面解释,客户均表示不再信任我。上海滩的猎头公司多如牛毛,他们大可以继续挑挑拣拣。而我近四个月的心血全部前功尽弃了。
The Office(1)
从电梯间一出来,就能听到我们会议室里人声鼎沸,然而在我进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指挥棒,轻轻一收就使原本慷慨激昂的交响乐戛然而止。
“芮祥你来得正好,”Cynthia打破沉默,“一起来吃蛋糕。”
桌上放着一只切开12寸的蛋糕,每个同事手里拿着盘子。
“有人过生日啊。”我奇怪地看了大家一眼,我们公司每个月末会集中给当月生日的同事买蛋糕庆祝,但通常都在下午三、四点,何况今天离月底还远。
同事们都把目光投向Cynthia。
“Sarah上星期五签下了XXXX公司8000万的大单,这才刚刚三月份,我们部门上半年的指标就完成一大半了,要庆祝一下。”Cynthia双手扶在Sarah肩上激动地道。
我愣了一下,XXXX不是别人,正是被Ann投诉后回绝我的那家亚太区总部从香港迁到上海的公司。
Sarah 五年前比我早一个月on board,一年半后我升做consultant,她还是原封不动。过了一阵子她跳槽去了另一家猎头公司,当两年后重新回来做顾问的时候,我已经是高级顾问了。所以尽管Sarah表面上装得跟我很亲热,私底下恨不得做个我的小人天天在家里练扎针。没想到这一次,我前脚倒下,她后脚就踩在我身上冲锋陷阵了。
“其实要多亏芮祥基础打得好,客户对我们公司还是很认可的,所以我就趁胜追击了一下。”Sarah说完递给我一块蛋糕,我假装没看到,新招的男researcher慌忙伸手接过去了。
伊莎兰说,他们办公室有个同事不好好干活,整天竖起耳朵听老板谈话。Sarah也差不多,我的爱好不过是出于环保捡捡名片,哪里像她跟在我屁股后头捡的是情报。两个业绩差的顾问当场表示Sarah姐单子太大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们愿意帮忙。Sarah笑嘻嘻地说没问题。Cynthia微笑地看着他们表演,我知道她其实并不关心是手下哪个顾问拿单,只要是部门的业绩就好。她宣布亚太区总裁请大家晚上7点去花园饭店吃饭。
我引领众人同情的目光回到座位,一开MSN,林行简就跟我打招呼。
“晚上有空吗?”他问我。
我们上一次联系是情人节,他和斯蒂文一前一后邀请我回家过春节,可是千里迢迢跟一个男人上门还是有点别扭,所以我哪里都没去。他后来就没主动找过我,可能是被拒绝了以后觉得尴尬,也可能是当时随口说完就后悔了,怕被我缠上。所以这一个月来,我也知趣地不跟他打招呼。
“晚上老板请吃饭,有事吗?”我回答。
“本来想请你吃饭,有礼物要给你。”
我首先想到的是山楂膏或是果丹皮,北京同事来上海开会就爱带这些,其实楼下7eleven就有卖的。也不排除林行简回了一趟北京决定跳槽,前来我这里挂号。
“明天晚上可以吗?”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巴黎出差。”
“我今天估计9点能结束,你差不多的时候去花园饭店大堂等我。”
然后我继续工作,春节以后是企业招聘的高峰阶段,我经常一天同时寻找10个职位的候选人,忙得晚上做梦都在面试。
“芮姐你有空吗?”手下的男researcher问我。
“什么事?”我顾不上抬头,一边看candidate profile一边问。
“Sarah想让我过去帮她。”
嗯?我抬起头。
“刚才吃完蛋糕她找我,说业务量大,想再招个researcher,过了试用期就能转成正式员工。”他抓抓头皮。
他在我这里是实习生,辞退了Ann以后,我决定多观察下属之后,再考虑他们的发展计划。现在那边提出更优厚的条件,他当然想过去。如果我不放人,就需要提高待遇。但他才来了一个月都不到,为时过早。硬不放人又不提高待遇也不是不可以,但不符合我的性格。
刚毕业那年跟伊莎兰去吃39元自助餐,吃客们把食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像一群一年没见过荤腥的野生动物,只有我一个人气质老好地坐在座位上喝可乐。新来的服务员错把我当成了老板娘。伊莎兰为了两块牛排几乎和另一个女孩子大打出手,她最后吹着胜利的号角回到座位。往我盘子里夹食物的时候警告我,清高就是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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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ffice(2)
我清高地放走了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以后,把MSN的名字换成了“笑一笑,明天也许会更糟。”
人倒霉起来就没脾气。我灰头土脸地跟着同事们去花园饭店赴宴。Sarah还嫌我脸丢得不够,一路上都在向别人隆重介绍她的新手下。花园饭店的包房被简单地装饰过了,墙上贴着以前team building时拍的照片,天花板上垂下来好几串彩色气球,房间正中的投影幕上写着“STG 2H Awards”,原来还有去年下半年的颁奖。
Cynthia拉着Sarah坐在主桌,我选了另外一桌角落的位置坐下。7点一到会就准时开始了,老板们按照职位顺序依次发言,然后就是颁奖。去年上半年业绩前三的团队和顾问都上去一一领奖。以往我的名次总是靠前,这半年却受了Ann的拖累,名落孙山。由于XXXX公司的大单,Sarah得到了特别奖,奖品是巴厘岛的两张往返机票。她的获奖感言是感谢Cynthia的正确领导和自己的真诚。如此温馨的场面太熟悉了,我突然产生了幻觉,把Sarah当成了芮禧。小时候每年的家长会成绩汇报,芮禧总会发言。我也总是躲在角落里唏嘘命运不济。历史总是不断被重演。
颁奖礼结束就快9点了,我借着上洗手间去了大堂,四处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林行简。等回到包房,菜已经上来了,领导们都是出口成章的主,你一言我一语又把吃饭变成了发言。10点左右我收到林行简的短信,说回家收拾出差的行李,在前台给我留了礼物。
直到领导们发言发累了,晚宴才算结束。大家鱼贯走出包房,站在门口的服务生问:“哪位是芮祥小姐?”我说我就是。她说,“有一位林先生给您在前台留了礼物,请稍等,我这就去取。”
大家都留下来陪我等礼物,东西很快取来了。是块很大的用褐色油纸包着的板,发出松香水的味道。我撕开纸,迎面是一幅巨大的油画:一个女孩正出神地看着我,她背后是被夏雨洗刷过的天空,天空的蓝色落进女孩的眼里,那双眼睛清澈见底。落款我看到林行简的名字,他把我画进画里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睡前我给林行简发了短信,他立刻就打电话过来。
“谢谢你的画,很美。”我由衷地说。
每个女人都收到过礼物:糖果、香水、鲜花、工艺品……它们都很美好。然而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如此煞费苦心。油画不是一蹴而就的,难怪他这一个月都没有消息。
“如果仔细看,你能看到她是微笑的。我希望有一天,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