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真的看见了!纪念塔倒的时候那只龙忽然从水里出来!”
我连忙让医生停下:“等等等等!”我拉住男孩问他,“你说你看见一只龙从水里出来?是什么样子的龙?”
“先生您别听他胡说,”男孩的哥哥拉过自家聒噪的弟弟,低头教育道,“首先,龙是不会游泳的,再说,那条龙为什么要在塔倒下来的时候浮出水面呢,那不是找死吗?”
“我没有撒谎!”男孩很生气,“它真的是从水里游上来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沮丧,可能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我没撒谎……”
我躺回病床上,医生又把我推走了,我终于知道那些血是怎么来的了,我将手伸进兜里,摸着那块细小的龙骨,是米凯尔,是殿下他救了我……
35。
我在医院里和一帮难兄难弟团聚了,安考拉他们在纪念塔开始剧烈摇晃时就及时跳伞落到了海里,受了伤但不算严重。
两天后调查人员在海边发现了被冲上岸的龙骨,认定这就是撞击纪念塔导致垮塌事件的龙。他们同时在废墟里找到了红发杰克的尸体,调查后得知红发杰克是通过非正规途径来到利亚纳公国的,在调查中他们找到了帮助红发杰克避过星际关卡进入利亚纳的人,那人也承认与红发杰克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神秘的卓奥友人,只是对方戴着墨镜,他没有看清长相。
利亚纳的调查方怀疑红发杰克受雇于那名卓奥友人,而对方行动的目的,也不知奈提奈找了什么门路,等一周后我和阿卡看到新闻,发现此次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竟然被草草定性为“怀疑是来自卓奥友帝国的反对派为了破坏卓奥友帝国与利亚纳公国的联盟关系制造的恐怖事件”。
不过这只是初步调查结果,只要通过官方渠道给调查方施加一点压力,再向媒体透露一点小道消息,不难办到,但是这样恶劣性质的事件通常都得调查个两三年,以后恐怕会有更多人质疑或者旧事重提。
但是那都不要紧了,因为以米凯尔现在卓奥友帝国唯一皇子的身份,一句话就可以搞定一切。
我们又在医院里安心养伤了一周,利亚纳人的医术果然是全宇宙的翘楚,我受的这种骨折伤就算在地球上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设备,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可是两周后我就得到了医生的出院许可。
出院前我们收到了奈提奈发来的消息——找到智星人了。
智星人先生和悬疑作家先生目前正在进行跨星系的旅行。米凯尔现在可以毫无阻碍地运用帝国机器,当然比我们瞎子摸鱼地找快多了。
奈提奈告诉我们殿下即日就将启程与智星人先生会面,并安慰成天神经兮兮以为有人要暗杀他的安考拉:“放心,我们保证不杀你灭口。不过如果这份担心能让你始终保持敏捷的头脑,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安考拉摔了终端。
米凯尔一直没有消息,他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每天晚上躺在病床上,都会回忆一遍和他相处的时光,好像能这么一直想到老。我的邦德走丢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半夜习惯地起床看看他的窝,却发现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永远也习惯不来分别。
出院前一天我失眠了,凌晨五点钟爬起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一件件收拾行李,拉上提包的拉链时,我抬头看见了病房门口站着的意料之外的客人。
米凯尔穿着十分低调,戴着一副我给他戴过的同款式的鸭舌帽,以及同款式的黑框镜。
“我来拿我的龙骨。”他站在病房口,对我说。
我迟钝地“啊”了一声,连忙又拉开行李,一股脑地找了半天,才想起那根龙骨其实被我揣在身上。在米凯尔无声的注视下我十分丢脸地从衣兜里掏出那根龙骨。
米凯尔走进病房,接过龙骨。
我不知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呃,你还好吧?没有被帝国的人怀疑吧?”
“很快这些怀疑就会消失。”米凯尔说。
我知道他是在指基因改造术,我有一股冲动想问他,如果完全去除了利亚纳的血统,那你还是现在的你吗?或许你还能记得我,但你还能感受到现在的你感受并经历着的感情吗?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希维尔?
我没有问,米凯尔既然决定做改造术,这些问题他肯定早就想过无数遍了,我只能祝福他。
米凯尔:“你介意我留在这里吗?马上就要天亮了,我想……你大概想和他道个别。”
我机械地点点头,又回头把椅子上的行李提到一边,请殿下坐到那把椅子上。
天亮之前我们都睡着了,我想是因为小金在我身边,以至于我睡得特别安稳,天亮的时候,我被温柔的舔吻舔醒,小金趴在我的床边,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嘿,”我笑着坐起来,“早安。”
小金不像从前一样活泼,我总觉得他不知人间忧愁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忧郁。
虽然他们是一个人,但我还是觉得小金就像一只要被主人无情抛弃的金毛,只是我连收留他的机会都没有。
你的主人自己也自身难保呢,我心说,这都是为什么啊?
“我们玩捉迷藏吧。”我对小金道,“转过身数一百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小金听话地转过身去。
他乖乖背对着我倒数,我小心掀起他后背的衣服。
米凯尔的背上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有些地方长出了淡红色的新皮,卓奥友人自我恢复的能力是位于宇宙第一梯队的,但是那个时候的米凯尔一定也很痛苦。
小金数到一百,打着喷嚏回过头,我已经披好了外套。
“我们去岛上走走吧。”我起身说。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阻止你,追杀你,这里是你的故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来到海边,小金快乐地冲进海里,但他没有走远,站在湛蓝的海水中回头看着我,又回头看看别的主人朝自家狗狗扔出的飞盘。他现在学会了不去咬人家的飞盘,他等着我给他扔飞盘呢。
我还穿着病号服,我左右环顾,想找人借个什么玩具来,最后我双手插进兜里,才发现那根龙骨头——是米凯尔趁我睡着又放在我身上的。
我将那根龙骨抛远,小金追上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利亚纳的恒星在天边升起,碎金般的光洒满海面,岸上忽然有孩子拍着手竞相尖叫:
“是紫鲸!!紫鲸!!”
鲸鱼喷出的水柱在海面洒下一片雾气,那头巨大的鲸鱼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近海,他还带来了一群小伙伴,海豚们吱吱地叫着,在海面上嬉戏跳跃。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都酸了。那么可爱,那么可爱,那么可爱的小金……
一艘飞船降临在海面上,飞船悬停时激起一圈波浪,小金站在波浪的中央仰起头,一头金发洒在水中,像我梦中看到的那样,只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不是金色的巨龙,而是奈提奈前来接王子殿下的飞船。
飞船入口打开,升降梯降下来,我急忙喊:“小金!!等等!!”
我冲过去拉住米凯尔的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小金张开嘴,低下头,将那根龙骨头轻轻放到我手心,我注视着他光滑洁白的额头,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等米凯尔抬起头来,我就将手伸了过去,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呼吸急促地看着自己触摸在米凯尔额头的手掌。
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指腹贴在米凯尔的皮肤上,滑滑的,凉凉的,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触摸。
我听见站在飞船口法伊夫的声音:
“你是至今唯一能触摸米凯尔殿下圣痕的人。”他依旧面瘫着脸告诉我,“连陛下都不可以。”
小金跟随奈提奈走进船舱,飞船载着他们离去。
当米凯尔再度回到卓奥友星时,他会是一个全新的米凯尔,这或许是我一生唯一一次触摸他的机会,到那时,我应该只能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了。
我乏善可陈的一生最华丽的一场冒险,彻底落下了帷幕。
36。
一周后我们同吉伦瓦道别,返回了地球,安考拉临走前都在交换各种通信方式,他怕吉伦瓦一个人死在格利泽518哪个鸟不拉屎的旮旯,他还是不信任奈提奈,或者说,改造后的米凯尔。
我的诊所歇业了三个月,丢了不少客户,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有唯一的一个客户,还是免费的——安考拉先生和他的莉莲娜小姐。
安考拉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跑,哪怕莉莲娜只是有些食欲不振,他也坚持不懈要我给它吃药。
“药吃多了不好,不如多陪它玩玩。”我说,“别老把它关在屋里。”
安考拉就每天遛狗似地牵着莉莲娜到我诊所来捣乱,我和他一起在诊所玩躲避丝游戏,时常累得气喘吁吁,满头白发……
安考拉喘着大气仰躺在地板上,看着如帷幔一般层层叠叠挂着蛛丝的天花板,喃喃道:“他不会再来了吧……”
“嗯。”我躺在一旁,点点头,又说,“谢谢你。”
谢谢你每天来陪我解闷,没了小金的诊所确实有点闷呢,莉莲娜捣乱的工夫还是赶不上小金。
我的诊所在半年后才找回当初的人气,我又开始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早上早起,总觉得小金怎么还不来舔我,一个人在餐桌吃煎蛋,总是不想抬头,到了诊所做完清洁,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地等待客人上门,闲得慌的时候会上个小网(奈提奈那个说话不算数的,说的赔我光脑,到最后也没有兑现),但我不敢搜索米凯尔,或者庞盾拉克沁,也就是每天刷刷搞笑视频,诊所里常常是我一个人的笑声。
下午的时候诊所会忙一点,格利泽大叔还是定期在我的诊所里传道,不过我已经不烦他了,其实格利泽人挺好的,格利泽大神也挺好的。
晚上关门前我还是会照例放一些吃的在诊所旁的大纸箱里,有那么一两回,纸箱被不知哪些莽撞的流浪动物撞得颠了个个儿,我每次都小跑过去,揭开纸箱——下面不是偷情的野猫就是偷吃的耗子。
我被这么文艺小清新的自己给烦透了。
另外,莉莲娜成年了,有一段时期十分躁动,几乎隔三差五就见安考拉抱着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