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飞也毒,自己扎自己一刀。人家说。
他不扎咋办,僵持上了他才知道对方是拐拐四。还是拐拐四绅士,丢给他一把刀,叫他自己了断。人家说。
要我就下不去手,别人扎我我没办法。人家说。
这就是潘云飞的不同之处了,这家伙够义气。他不扎自己,他们全完,有个高个子长的帅的也想动手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家说。
那个叫陈锋,我认识,过去跟我玩的。大毛说。
原来他就是陈锋!人家就把大毛一阵子打量,咋也看不出大毛这个窝囊废会带出这么猛的人来。
派出所人咋说?大毛说。
咋说?没咋说,流氓自残。人家说。
刚才我看到个小妞可漂亮,去女澡堂了。大毛说。
就你这样,能找个女的就不错了,还拣漂亮的看,人心啊,人心叫人吃了多少亏。人家说。
你几吧懂啥,我洗澡去。大毛说。
洗完澡的大毛回家吃了饭,然后又出去了。天已黑透,有凉风了,估计有雨要来。
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大毛想。他这几天都没睡舒坦,拿把扇子使劲摇。
大毛身上掖了把大号螺丝刀,一把钢锉,他要去偷辆自行车。
他身上的军装没扣扣,风把军装刮起来。他有三身军装,都是没有下口袋的战士服,后来都穿四个口袋的了,他觉得自己混的很背。
这三身军装还是一九七八年在部队营地偷的,营地的灯光亮堂堂的,一根铁丝,挂一排衣服。他和马建立窜出来,席卷了就走。到了黑影里,两个人把军装一层一层套在身上,裤腿高高褊起,手里拎着鞋,下河走了。
大毛说走水路,军犬嗅不出来。
现如今连马建立都是四个兜的了,大毛想起这些就沮丧。
大毛七走八走,走进了深深小巷。
这时候风大了,卷起一天黄沙,天边有闪电摇曳。
这样的天气好,这样的天气没人。
来到一个没门的院落,大毛闪进去了,他很快用螺丝刀撬开了一辆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那时侯的自行车还是大物件,多半放家里,几楼都往上扛,这辆半新的永久是个意外。
26车,大毛骑上就走了。他个子高,骑上这种车腰弓的厉害。
飞快的来到一条小河边,上了坡,钻进一片树林,先把自行车牌照摘了,丢进草稞里,拿出钢锉,锉上面的钢印。
这时候风停了,大风刮走了天上的云彩,星星开始眨眼睛。
大毛忙完了,抬起头,三个人抱着膀子站在他面前。
大毛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女人,黑影里很抢目的,淡淡的月光洒来,女人的脸蓝荧荧的。
(六)
轴承厂家属院的老头老太太发现这几天院子里突然来了很多陌生人,都是半大孩子,一个个阴着脸,渣子打扮。
他们是去一个叫左玉梅的女人家的。左玉梅三十出头,没有工作,丈夫是轴承厂职工,前年车祸死亡。
左玉梅不是好女人,家属院有她许多传说。她二十岁时,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睡,脖子上被挂着球鞋游过街。
老头老太太不知道这么多半大孩子来找她干吗,总之她是破鞋,不会有什么好事。有人说报警吧,有人把眼睛瞪起来:报警?那个母老虎不把你撕吃了?这么多坏孩子,打你家玻璃你都受不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着吧。
这几天左玉梅很忙,经常挎着篮子出去买菜,鸡鸭鱼肉买回来,还有酒,一脸不屑的从老头老太太面前走过。
左玉梅不和他们打招呼,院里人她基本都不招呼。
左玉梅穿着蓝裙子,红碎花短袖,走路风吹杨柳摆动。她其实颇有姿色,就是底子不好,只好嫁了个老实巴交的车工。
这几天左玉梅家经常飘出诱人的肉香,经常有暴杂的划拳声。
潘云飞在这里养伤。潘云飞那天去医院包扎了,医生说刀伤要报警的,这是规定。潘云飞说你报吧,一个不认识的扎我一刀,跑了。结果派出所迟迟没来人,潘云飞缝完针,推开大夫,陈锋几个架着他走了。
起先是展转着住,后来狄爱国得信,就把他安排到左玉梅这里,固定下来。
狄爱国和左玉梅有多年的交情,他一入道就认识了左玉梅,后来认了干姐。再后来左玉梅结婚,狄爱国依旧常来,提些东西。
这一段道上混的许多小青年往这儿跑,有矮胖壮实不可一世的黑孩儿,有小眼浓眉鼻直口方的黄老歪,有长的象老鼠一样的老哨,就连早已成名的高四儿,也在一个午后领着七八个兄弟来了。
这一刀咋说?高四儿白净脸上架一副墨镜,一条腿踏在床帮上。
现在不说。潘云飞躺在床上,他喝了些酒,头有些晕。
面啦?高四儿把烟头弹墙上。
四儿,你是哥嘞,你也知道,道上混不好说大话的,你相信我,有那么一天的。
我高四儿就敢说大话,敢说敢做不叫大话,哪天想收拾他,给哥哥言一声!
吹谁不敢吹。黑孩儿白一眼。
高四儿一把掐住黑孩儿脖子:妈你再说一句?不想混啦?
黑孩儿圆睁了小眼,但没动,黄老歪把高四儿抱开了。
呀,这是咋啦?左玉梅正在刷碗,围着围裙,手上都是水的跑过来。
姐,没事。潘云飞说。
爱国呢?左玉梅说。
出去买东西了吧。
高四儿大兄弟,爱国说过你多次,都是自家人,哈哈,晚上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高四儿哼一声,也不打招呼,领着那七八个人走了。
黑孩儿感到窝气,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一棵树下蹲了。这里的天空枝叶浓密,地表阴凉,黑孩儿干脆把鞋脱了,又脱了袜子,双脚去吸那地气。
黑孩儿的袜子有好几个洞了,他又不爱洗,袜子硬邦邦的。每次回家都是母亲把他扒个精光,拿个大木盆,坐门口一洗就是半天。黑孩儿家住的是老旧的平房,屋檐上一撮一撮的荒草。自从失了学,黑孩儿就经常不回家了。
那双皮鞋也磨损的厉害,黑孩儿经常一擦就是半天,但走出去没多久,一看,还是破鞋。
鞋底下已经张嘴了。
他上身是一件穿稀了的老头衫,下身的军裤都是一块一块的白印子。
妈的比,要是现在有土匪,我肯定去当!黑孩儿经常这样说。
一个红公鸡昂首走来,黑孩儿伸手捉住了腿,还没等叫出声,就把它脖子窝了,掖到翅膀里,屁股底下一坐。
鸡死了,黑孩儿感到屁股底下湿漉漉的,抬起来一看,鸡屎压出来。
云飞,晚上给你个公鸡吃。黑孩儿把死鸡扔到了厨房门口。
哪来的?左玉梅探头问。
捉的。黑孩儿说。
以后别这样了,在院里别惹事。左玉梅又缩回了厨房。
黑孩儿又出来了,换一棵树坐。
远远的看到了狄爱国,和两个小伙提着东西往这边走。狄爱国三人衣着光鲜,皮鞋锃亮,黑孩儿把眼闭了。
有人拍了他肩膀,抬起眼皮,是黄老歪。
黄老歪衣着朴素,但是干净,身上还散发着洗过的肥皂味道。
身材高大的黄老歪挨着黑孩儿坐了下来。
妈的比,你看看人家狄爱国,都是在外面混。黑孩儿说。
能跟他比?他从小是贼,你看他那帮人,哪个没钱。黄老歪说。
那咱咋不行呢?
七十二行,每行吃香的就那几个,不服不中。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放屁,谁说的?
六指那天告诉我的,说一个扎小辫的女孩,你俩在清真寺那片转悠。
那是我妹。六指这兔崽子最近在忙啥?
和小顺偷人家呗,好象出了点事,跑了。
咱俩摔交吧?
干啥?
都说你力气大,摔交没输过。
摔就摔。
两个人站起来,黄老歪把上衣脱了,一身结实的肉呈现出来。
黑孩儿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一搓,弓下身,牛一样扑上去。
左玉梅在窗口里看到,人高马大的黄老歪被掀翻了,后脑勺着地,好象磕的不轻,躺那里半天没动静。
黑孩儿蹲下来,看着黄老歪笑。
那个可帅的孩子叫啥?我又给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左玉梅来到了潘云飞这屋。
潘云飞这张床很大,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小子。一台摇头扇在轻轻的吹。
潘云飞在打盹,听见说话,张了眼。
叫陈锋,他这几天上学了。潘云飞说。
回头给他介绍个小妹,我那小妹俊着呢。
听见这话,床上几个都坐了起来。
给俺也介绍个!他们嚷。
别慌别慌,一个一个来。左玉梅扯把凳子坐了。
陈锋他不会要。潘云飞说。
为啥?左玉梅说。
你问他为啥。
狄爱国在左玉梅卧室躺着,只有他能随便进出那间卧室。这时狄爱国爬起来,走了过来。
他肩膀倚着门框,一只脚支地,另只脚放在这只的脚面上。
狄爱国皮肤黝黑,但他不象黑孩儿那样,他黑的干净,黑的有光泽,可以看出他是个特别注重形象的人。他是变脸王,时而和善,时而凶恶,他说这是工作需要。他眼睛不大不小,总一副困倦的样子。他和高四儿不同,高四儿虽然右眼玻璃花,但眼光雪亮,高四儿是雪亮中敏锐,他是困倦中敏锐。
困倦中敏锐更能麻痹人,仅这一点,他就胜了高四儿一筹。
四方的脸膛,不高不矮的个子,终日缱绻的模样,这就是狄爱国给人的印象。
你说是哪个小妹?狄爱国说。
爱国,你别管。左玉梅说。
别成天弄些闲事出来。狄爱国说。
啥闲事,这是好事!左玉梅说。
呵呵,弄这分心。
那你不分心?
我不同,我见的多了。
都有一个过程,陈锋实在是俊,舍不得别人跟他。
人和人本来是不一样的,唉,不管你,随你便吧。
外面门是虚掩着的,这时咣当一声,门打开了。大家看过去,一个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打扮时髦,和左玉梅年纪相仿。
呀,小芳来了!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吧?左玉梅迎了过去。
好个屁!小芳把左玉梅一推。
咋啦?
咋这么多人呀?小芳朝里看。
都是老弟,自家人,你咋啦?左玉梅仔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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