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石玲。
一个对我有着警惕和怀疑。
另外一个对我友好,但只是小心伪饰出来的友好。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需要弄明白。
我非得等到这个石玲变成那个石玲的时刻!
何志秦和石岩谈话,商量在病房里安装监控的事情,石岩不同意。
坚决不同意。
何志秦很无奈,只能告诉他为什么,告诉他我们怀疑石玲的精神状况不对,在不同的时间有两个不同的人在她体内。
石岩先是发愣,然后愠怒,压低着声音朝何志秦吼:“你是说我女儿精神分裂!?”
何志秦有点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石局你别着急,我们只是觉得有点不对,监控一下也许就能找出问题在哪里。你不要这么着急。”
“我不着急。她只是受了刺激,需要休养,你们不要把她当成精神病!”
何志秦还想说,我把他拉开了。
我说:“石叔叔,你知道我跟玲玲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了解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肯定不会愿意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她。所以我必须得证实一下。”
“我不能同意你们在病房里装监控!她不是犯人!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那就先不装。不过石叔叔,希望你能帮我们。”
他咬了一下嘴唇,问我怎么帮。
“你今天不要走,陪石玲一整天看看。她现在不肯见我。你每隔一个小时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我相信她迟早会愿意。你注意她的变化。”
石岩同意。
☆、对石玲进行监控
何志秦推掉局里所有会议,有事都用手机指挥,陪我坐在走廊里死等。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哭声有笑声有闹声有呻吟声有吵骂声。
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坐着,各想各的心事,偶尔走廊里人少的时候,也谈谈案情。
石岩每隔一个小时左右都跟石玲说黎绪在门外等着,想进来看看她。
石玲一直都说不见,说到后来非常不耐烦,几乎是吼叫:“我不见她!你让她走!她做了什么她心里有数,我懒得跟她废话!”
她是真怒了。
以前我也见她发过脾气,虽然很少,但也有。她一向脾气很好,轻易不会生气,性格比较内敛,但一生起气来就是这副样子。所以现在这个不肯见我面的石玲是跟我有十多年交情的石玲,我很确信。
石岩走出病房,坐到我身边,问我有没有听见刚才石玲说的话。
我说听见了。
他说:“玲玲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做过什么,黎绪?”
“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但没有一件是对不起良心对不起警~察对不起石玲对不起你的。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黎绪,玲玲看上去不像是空口说白话。”
“我听出来了。她好像有什么证据。我问过她,她不说,怎么都不说。我希望她能说出来,如果是误会,我也能有个解释的余地。可她连个余地都不给我。我才真是委屈。”
石岩拍拍我的背:“现在也别多想,让她多休养几天,精神恢复了,自然会说的。我想肯定是误会。你的为人我了解。”
我们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等到黄昏视线最模糊的时候。
我盯着石玲病房的门,直直地盯。
我脑子里所猜测的,两个不同石玲的交替时刻,应该就是黄昏,或者夜幕降临的时候。
我看到病房门打开,石岩走出来。
我看着他的脸,饱含期待。我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两个石玲的交替应该是以白天和黑夜为界。
可是石岩还是摇头。
他摇头,然后说:“你们等一下,我进去看着她。”
这一等整整等了四十分钟,等到天全部黑透,整幢医院大楼灯火通明。
石岩脸色难看地走出病房,朝我点了一下头:“玲玲同意你进去了。”
我跟何志秦,还有石岩,一起走进病房,走到石玲身边坐下。
现在我们所直面的石玲,就是昨天晚上所见过的那个石玲,有笑意,有温和的表情,有友好,虽然这友好的背后怎么都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
她问我有没有跟警~察和医生商量过让她出院的事,很娇媚的声音,带着嗲。
我猜这一刻,连石岩都不得不信了。
我跟她说医生要再做几次全面检查,会诊确认她确实没问题以后,就能出院。
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聊了几句,我们就告辞出来。
石岩送我们到一楼大厅。
我们看出他心里的犹豫,所以没告别,等着他心里做最后的决定。
等了将近十分钟,他说:“好的,我同意装监控。但我一定要看到全部监控内容。”
何志秦很激动,说:“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去安排。”
何志秦到一边打电话部署。
☆、乔兰香不见了
石岩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玲玲不大对的?”
“好几天前了。她昏迷醒过来没多久,何志秦就发现问题,就来找我,一是因为我跟她交情好,应该很了解她,找我判断一下石玲的精神状况;二是他认为石玲醒来以后变得有点古怪跟陈家坞有关,我一直在陈家坞,相对多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有什么结论?”
“没有。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需要装监控。石叔叔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之前是觉得她有点怪,总以为是陈家坞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方面有些压力也正常,休养休养就好了。今天你们一说,我整天都仔细观察,白天的时候没什么问题,黄昏的时候她睡了一会,大概十来分钟,醒来以后人特别迷糊,好像不大认得出我们,这里大概有五六分钟,之后又清醒,能认出我和她妈妈,但感觉就是怪怪的。”
我问他:“怎么怪?”
“好像,很陌生。”
“我也是这种感觉。晚上的这个,不但感觉很陌生,而且有一种刻意假装出来的友好。”
“我也是这种感觉。她刻意跟我们亲热。但完全不是玲玲的那种亲热方式,表情和语气也完全不同。”
“对。就是这样。更要命的是,她白天把我当敌人排斥,晚上又假装出一种友好愿意接近我。”
石岩拧住眉头,表情里升起一股疼痛。
何志秦走过来,说:“安排好了。医生一会要带她去做心电波,石局你陪着她。我们会在她回病房之前布置好。”
石岩点头,又嘱咐一句:“卫生间里不能装!”
我们守在监视屏幕前面看。
看石玲怎样坐,怎样站,怎样躺,怎样笑,怎样说话,怎样的一种眉宇神色和表情。
有几个微表情和微动作是我所不熟悉的。
她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一条腿蜷起,一条腿伸直,叉得很开,两手掌心向上摊在身体两侧。石玲是个非常讲究身体语言的人,我们做十多年的朋友,经常睡一张床,从没见过她这样。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身边没人在场,私密,无所谓的一个动作。
大部分时间她目光盯着电视机,但注意力却不在电视内容里,明显是在想别的什么事。
有好几次,她的右手在做一个奇怪的动作——把手放到右侧胸部的位置,空抓一下,然后低头看一下。
四个多小时的监视里,这个动作反复出现有八次。
这是个什么动作?
很细微,做得很自然,但跟石玲整个身体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搭调感。
想不通。
想到头疼也想不出那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种强烈的不搭调感觉。
累得要命。
趴在桌沿睡去,睡得像死掉一样,浑然不知世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何志秦把我摇醒。
我睡眼迷糊地盯着他的脸看,盯着石岩的脸看,盯着监控屏幕里面石玲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脸看。
好大一会才弄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何志秦拍我的肩膀,给我水,问我清醒了没有。
“醒了。”
“是不是很累?”
“有点。不过睡了一觉。好多了。”我扭脸看监视屏幕,问,“有什么情况?”
何志秦说:“这里没情况。乔兰香那边出事了。”
我吓了一跳,从椅子上一蹦而起,问:“她出什么事了?”
“乔兰香不见了。”
“不见了?”
“对。小李刚刚打电话过来,我得马上过去。”
我跟着一起过去。
出门前回头看石岩。
他艰难一笑,说:“没事,这里我会看着。”
☆、何志秦几乎气疯
乔兰香是逃走的。
给陈家坞剩余居民临时住的是一栋某单位搬空了准备拆迁的旧宿舍楼,现在一共只住了乔兰香、戴明明、于恩浩、于苏州、于菁菁四个人,四人只占据了二楼和三楼两层,一楼和四楼五楼都是空的。
于苏州本来是会因为隐瞒于老棺的犯罪事实入监,但考虑到他的情况特殊,先收进监控楼里监控一段时间再决定,住在这里和住在监狱性质上几乎没什么差别。
监控设备装在整栋楼的四个角上,还有二楼、三楼两层的走廊里,以及每个人的房间里。
监控录象显示,零点零五分,乔兰香走出自己的房间,拐进楼道,一直往楼上走去,上三楼以后,继续上四楼,之后便没有监控画面了。
宿舍楼后面右上角的摄像头拍到零点十三分的时候有一个黑影从六楼抓着下水道的管子蹭蹭而下,动作敏捷飞快,怎么看都难相信那个黑影能是乔兰香,可事实上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满屋子的监视屏,还有两个值班警~察的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何志秦几乎气疯。
现在监控室里有很多人:两个值夜警~察、整幢监控楼的总负责人小李、常坤、还有两个穿警服,但从没见过的警~察。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