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
那么悲伤的一张脸。
☆、一层一层的冷汗
石岩跟石玲谈住院的事情,石玲没有反对。她相信父亲的说法,说陈家坞的那次受袭和精神刺激的后遗症没有根治,所以会导致现在还有间歇性的失忆情况发生。
白天的时候,他没有跟石玲说我晚上要去跟她住的事,怕她反对,坏事。
下午四点多,石岩打来电话,说玲玲已经发生变化,变成晚上那个样子了,问我是不是现在跟她说我晚上过去住一晚的事。
想了想,为保险起见,让他不要提。
我会直接过去。
我会有说法。
这么多年我又不是一次两次突然就闯到她家留宿。
付宇新和石岩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将石玲的房门门锁不着痕迹地撬坏。
到时候石岩会守在客厅里,准备随时闯入。
玄关门不锁,付宇新守在外面,也准备好随时闯入。
付宇新抱着我,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有枪,黎绪,记住,你有枪,危险的时候,你他妈记得给我开枪!”
晚饭后我敲石玲家的门。
石玲和她母亲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我跟石岩都还算是演技派,没露什么破绽。先是坐在客厅里寒喧,说刚刚跟黎淑贞吵了一架,又跑来蹭住。石玲母亲就又说从前说了无数次的那番话,什么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什么让着点妈妈,什么和睦最重要之类。然后看了一会电视,各自回房。
石玲让我自己拿睡衣。
她衣橱里一整排的新衣服,低领长裙,露背T恤,黑色蕾丝边的超短裙。
所有睡衣都是几乎透明的丝料,黑色,肉色,白色。
石岩说玲玲在上海买了很多衣服,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收拾衣柜,把原来的衣服都扔出去,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又到处找原来的衣服,说衣柜里的衣服不是她的。
到底是两个人。
还是两重性格?
我不清楚,所以拼了命地,想弄清楚。
我们洗完澡以后躺在床~上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石玲在慢慢慢慢地,把话题岔到陈家坞的案子上。
她问我是不是还在帮警~察查陈家坞的案子。
问我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问我警~察是不是都已经从山上撤下来了。
问我局里是怎么定案的。
等等等等。
她是真的很在乎陈家坞的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在乎。有几个问题我回答得稍微慢一点,或者稍微有点敷衍,她就把上用手肘撑着头,把脸朝向我,目光灼灼地盯得我心里发慌。
十一点多,关灯睡觉。
我在装睡。
我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出来的不正常的声音。
混杂着侥幸的恐惧。
石玲也在装睡。
某一段感觉凝滞的时间段里面,我觉得我们是在拼谁能熬到对方先睡着。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旁边躺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灵魂,或者说是人格,带着血腥意味,和不明目的的谋杀企图。
客厅里面守着一个快操碎心的,悲伤的父亲。
大门外面守着我深爱也深爱我的那个男人。
怎么可能睡得着?
石玲侧着身体面,朝向我。
我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出她正在黑暗里盯着我看,等着我睡着。
僵持。
有两次,石玲用很轻的动作支撑起上半身,靠近我的脸。
我感觉全身都在出汗。
一层一层的冷汗。
☆、石玲怕我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几点钟,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在我们所熟悉的这个空间里。
什么都是凝滞的,除了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和呼吸。
过了很久以后我终于能够确定石玲已经睡着。
我用很轻的动作伸手到床头橱上拿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
放好手机一转脸,猛地发现石玲正睁大眼睛看着我,目光像蛇一样冰冷,随时都会吐出信子咬人的样子。
我很用力控制,才能够不尖叫出声。
我问她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我感觉我的声音都在抖。
她说不是,想上厕所。说完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进厕所,不开灯。
之后没有什么事。
我没睡,在等。
干等。
等天亮。
石岩说过,一般天亮以后她醒过来,就是原来的那个石玲的样子。
等到七点,我的手机闹钟响。
石玲很迷糊地睁开眼睛,用手背揉脸,坐起身。
我仍旧躺着,不说话,只看。
然后,石玲侧过脸来,看着我。
先是迷糊,然后慢慢慢慢地,眼睛里浮上吃惊和愤怒的神色。
她用闪电样的速度掀开被子往床下跳,跳到墙角,以背抵墙,朝着我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石岩推门而入。
紧接着,付宇新也冲进来。
所有一切快到来不及形容。
石玲愣愣地看我,看石岩,看付宇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坐起身,半靠在床~上,盯着她的整张脸,却怎么都看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样从另一个人,变回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的。
石玲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声比一声高,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响亮。
石岩走近她,从衣架上取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半透明睡衣所呈现的几乎全裸的身体,拍着她的背说:“别急,玲玲,别急,别急,黎绪跟她妈妈吵架所以上我们家住一个晚上,昨天你同意的呀。玲玲你又忘了?”
石玲弹跳着喊:“我同意的?我怎么可能同意?我怎么可能会同意她跟我睡一张床?除非我疯了!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你们想害死我吗?!”
她用了“害死”这个词。
她所有对我的恐惧,和死有关。
她怕我杀她?
为什么?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坐在客厅沙发里。
石玲的母亲正茫然无措地站在房间外面,不停用手背擦眼泪。
石岩重复在说:“玲玲是你自己忘了,昨天晚上你还好好的,还跟黎绪说很多话。你想想。”
石玲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
她想不起来。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午十点,石玲住进医院。
十一点,三名从不同医院借调过来的精神科医生开会拟定诊查方案。
我从医院出来以后,一个人回花店看看。
小雨看见我去,特别高兴,说不完的话,说生意怎样,邻居怎样,说一些来买花的有意思的客人怎样怎样,说她做了两次婚车装饰,开心得不得了。
她说绪姐绪姐,你结婚的时候,婚车一定要让我帮你装饰,我保证给你设计得独一无二,让全城的新娘都嫉妒你。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小雨的眼睛,听她喋喋不休讲话,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我是多想像她这般简单而明媚地活。
☆、一点都不像是巧合
我站在花店门口发十多分钟的呆,决定还是先不回家。
于是往右拐,往公安局的方向走,想着到局里以后要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查些什么。
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又有那种被跟踪的感觉。
越走越强烈。
我不回头,也不停步,方向一拐,进了服装街。
我用看玻璃橱窗的机会,仔细观察身后的人群,到底哪个才像是跟踪我的人。
是个年轻女人,个子很高,偏瘦,白衬衫,牛仔裤,球鞋,戴一幅几乎遮住三分之一面孔的墨镜,宽檐遮阳帽。
我不认识她。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一点都不像电视电影里面那些蹩脚的跟踪者,前面的人走他也走,前面的人停他也停,还假装出一副在路边等人的傻模样。这个女人聪明得吓人。我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走。我慢下脚步逛商店橱窗,她或者跟我一样逛商店橱窗,或者根本不停步,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一路往前逛去。我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碰见她从某间商店里走出来。再往前又是这样。有时候我们甚至会在同一家女装店里碰到。
看上去是巧合。
真巧。
巧得一点都不像是巧合了。
我走进一家鞋店,慢慢挑鞋,然后坐下,开始试鞋。
那个女人随后也漫不经心地逛进来,漫不经心地挑,漫不经心地在我身边坐下开始试一双高跟鞋。
我倾斜着身体,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并且,笑了一下。
我对这种笑,熟悉得都快要麻木了。
所有带着离奇色彩的那些女人,都朝我这样笑,莫名其妙的笑,意味深长的样子。
我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外星人,或者是某个身份特殊的人物,自己不认识自己,却总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人认识我。
从鞋店出来以后,那个女人不见了。
我甚至没看清楚她到底是往哪个方向消失的。
我打车到局里,常坤跟何志秦都在开会。
何志秦马我叫进去一起参与讨论。
他们在讨论“人皮X案”和陈家坞连环命案是否有关联,关联在什么地方。
我一进门,何志秦就让我说说我的看法。
笑。
第一,人皮X案中几个受害人背部都被切割掉大小几乎相当的一块长方型皮肤,陈家坞的于天光背部也被切割;
第二,人皮X案的几个凶手嫌疑人:戴明明、白慈根还有石玲,都直接或者间接跟陈家坞有关系;
第三,林奇亮提供的那份关于雷夏人的资料中,有一个地方,画着一只跟几起人皮X案现场的血眼睛差不多的眼睛图案。
所有人面面相觑。
然后有人马上找出雷夏人资料的影印本开始翻,果然看到一只几乎一样的眼睛图案。
马上有人提出致疑:“人皮X案…2”的凶手嫌疑人根本不能认定为白慈根,可能他碰巧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