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不论在容貌、举止还是声音,都十分酷似对方,但由香利是法眼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小就在非常富裕的环境中成长,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她生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娇女。
相反的,小雪从小就在小老婆家长大成人,她始终无法在人群前面现身,亲生母亲还被由香利的母亲讥讽为妓女,甚至在受尽侮辱之后上吊自尽。吞噬母亲遗体上的蛆虫的小雪,当时心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怨怼呢?
金田一耕助必须不断地压抑来自心底深处的那股战栗。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觉得很热吗?”
“说的也是,这里的冷气效果不好!我们夜总会就从来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而且那歌者唱得也不是挺好的。”
“她的歌唱技巧倒还算是不错,只不过没有什么内涵,若是她能多充实自己,找出属于自己的优点、风格,相信她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歌手。”
就在这个时候,入口处那儿隐约传来一阵争执声,只见一个女人推开穿红色制服的门憧长驱直入。
那女人身穿黑色的晚礼服,就跟舞台上的小雪一样,头上包着头巾,加戴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尽管如此,当金田一看到这女人时,他还是忍不住紧握双拳。
(是……法眼由香利!)
只见由香利快速穿过许多张圆桌,来到观众席的最前面,接着她摘掉黑色头巾和太阳眼镜。
这时小雪也从舞台上往下看着她,或许因为她们两人心意相通的缘故,当四目交接时,小雪唱得有些零乱。
山内敏男注意到这一点,赶紧把喇叭朝向小雪,小雪因此才清醒一些,于是昂然挺胸继续唱歌。
除非是很熟悉爵士乐的专家,否则没有人会察觉到小雪刚才发生的暇疵……不,即使有注意到这一点的专家,恐怕也想象不到现在站在舞台上的女歌手和站在观众席这两个不论外貌、神韵都非常相似的女人之间,竟然会迸出憎恨和怨怼的火花。
山内敏男把喇叭朝向由香利,喇叭声相当高亢,仿佛是在嘲笑由香利一般。
由香利气得浑身直发抖,不久她又戴上太阳眼镜,并用头巾包裹住鼻子以外的部分,踉踉跄跄地离开观察席。
金田一耕助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阿修,你留在这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快速推开两道门朝外面走去。
正在数几张千元大钞的门僮一见到金田一耕助走出来,连忙把钞票收进口袋里。
“喂,老兄,刚才有一位年轻的小姐从里面走出去,你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吗?”
门僮露出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金田一耕助心想既然问不出结果,便拉起衣摆登上楼梯。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雨水在狂风中飞舞,柏油路面上也扬起阵阵烟雾。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闪电游走街头,接着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金田一耕助举目所及,都见不着由香利的身影。
本条照相馆
那一年八月的东京干燥得犹如沙漠一般,老天爷硬是不肯下一滴雨。尽管时序进入九月中旬,每个人还是一身单薄的夏衣,动辄便全身汗如雨下。
但是在九月十八日的晚上,由于强烈的台风侵袭,为整个东京带来一线生机,这对久旱不雨的关东地方而言,实在是久违了的甘霖。
可是,狂乱的台风也带来举世震惊的惨剧。
台风在晚上六点左右逐渐增强,九点到十点的这一个钟头,更是台风最强烈的时刻。
大部分的人家都紧闭门窗、待在家里,担心着四散飞舞的瓦砾、倒塌的围墙和断裂倾倒的树枝……总之,几乎每个人都被折腾得一夜无法合眼。
笔者事后回想起来,这对受害者而言,无疑是充满了舞台效果。
台风在当天午夜三点左右,从北关东朝东北方向离开日本,但是十九日天一亮,并没有出现秋高气爽的景象,因为这道新生的秋雨锋面袭向日本列岛的南方海面上,造成气温急遂下降;从第二天起,便下起连绵不绝的雨,这给台风的受灾户来说,犹如二度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高轮台町本条照相馆的门被推开了,有一个男人戴着一顶奇怪的瓜皮帽走进来。
当时,本条德兵卫的徒弟——房太郎正专心在整理一些旧照片和底片。
本条照相馆前面的道路原是旧幕府时代的街道,当时,江户时代施行参观交代(大名轮流由其领国出发至江户拜谒将军,并在幕府执行勤务的制度)制度时期,西国的大名(武家时代持有广大领地的武士)全副武装往来的必经之路。
近来因为东京都方面决定将先前的道路拓宽成三十米的大道,因此这条路对面的部分都将因为这道命令而必须向后撤高。
当德兵卫获悉自己这一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时,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本条照相最大的财富就是那个创业于明治二十五年,却使用迄今的老旧暖帘。
除此以外,德兵卫善于洞悉时机的敏锐感觉,可从他让一间不甚精致的照相馆,在大家得靠防空洞过日子的时代败部复看出来。
笔者在前面曾经提到德兵卫大概六十岁左右,其实说得正确一点是五十六岁。他的父亲纹十郎享年七十八岁,本条照相馆的创始人权之助则是享年七十二岁,德兵卫非常自豪他们本条馆家是长寿的家族。
“老板,这也是非常旧的底片,上面记载的摄影日期是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后面还写了些什么?”
“喂、喂,小心点哪!掉在地上的话可就蚀老本了。”
德兵卫从房太郎手中接过底片,戴起老花眼镜瞧了一眼贴在底片上面的纸条,可是那张纸条已经变色,用毛笔写在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所以德兵卫根本无法辨识出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于是他只好把底片对着桌上的台灯看。
“这是梳了二○三高地的小姐?还是年轻妇人呢?”
“老板,什么是二○三高地?”
“那是当时流行的发型。房太郎,你也该多自我充实一下,这些旧底片可是我们本条照相馆的财富哪!”
“老板,我明白。前阵子有一家杂志社还来我们这儿借明治、大正时代的资料呢!”
兵头房太郎眨着一双聪明伶俐的大眼睛说。
“房太郎,你听好。明治三十九年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一般人想拍张照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照片里的这位小姐,必然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了,待会儿你去查查看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日志,这样就会明白她是何方人士了。”
明治三十九年应该是本条照相馆的创始人,也就是德兵卫的祖父权之助的时代;依照他们保存照片的细心程度和记录做得如此详实来看,权之助、纹十郎及德兵卫三代都是个性非常严谨的人。
德兵卫用红色墨水笔在底片的纸条上打了一个问号。
“喂,房太郎,把这张底片小心放回原来的箱子里。小心点哪!千万别掉在地上了。”
房太郎谨慎地拿了一块黄色的布包裹住底片,正准备把底片收回古朴厚实的桐木箱,忽然发现眼前来了一个毛发丛生、戴了一顶破旧帽子的奇怪男子。
“啊!欢迎光……”
房太郎话还没说完,硬是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因为目光犀利的他一看就知道不需要对眼前的人说这番话。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德兵卫依旧起身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请问要拍照吗?”
“嗯,我叫金田一耕助,请问这里有位叫本条直吉的先生吗?”
大概是桌上的灯光过于强烈的缘故,金田一双眼不停地眨着。
现在差不多是傍晚六点,白昼越来越短,加上一副要下雨的天气,让店内显得更加幽暗,可是这两个热衷于工作的人倒是浑然不觉。
德兵卫打开天花板上的电灯,同时也开了门灯和橱窗里的照明设备,当店内灯火通明之后,金田一耕助的模样显得更加寒怆,使得房太郎对他更加不屑。
德兵卫再度回到柜台前面。
“直吉是我儿子,请问你是他的朋友吗?”
“不,我们还谈不上是朋友,令郎只不过委托我办些事罢了。”
“委托你办一些事?那孩子托你办什么事呢?”
德兵卫的双眼充满警戒的神色,房太郎则露出一脸怪异的表情。
“对了,您是本条直吉的父亲吗?”
“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直吉是我的儿子。”
“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发生在上个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本条直吉先生接受一位年轻小姐的委托,去一家有‘医院坡上吊之家’之称的地方,拍了一张奇怪的结婚纪念照……”
德兵卫和房太郎非常讶异地互看一眼。房太郎本想说些什么,却立刻被德兵卫以眼神制止。
“是啊、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令郎觉得那是一场不合法的婚礼,而且他还强烈怀疑新娘可能是受到麻醉药物的控制,暂时失去理智,并因此受到坏人侵犯。”
“哦,这件事我听直吉说过。当时,我还担心他日后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呢!”
“因此你便叫令郎去警局报案?”
“是呀!直吉的确去了一趟高轮警局,可是警方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他回来之后也颇有微词。”
“不,警方并不是不受理这个案件,只是因为目前证据不足,所以不方便受理。”
“当时前来高轮警局公干的等等力警官知道了这件事,便建议令郎最好把这件事告诉我,于是令郎在这个月的七日找我谈这件事。关于这个部分,您大概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