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飞气得七窍生烟,将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似狠狠甩他一耳光;但叶翔视若未睹,竟泥雕木塑般呆坐地下,黯然垂头。云飞飞终于没能打下去,手掌在空中慢慢绻作了拳头,捏得紧紧的,然后失声哭道:“你想死,你这么想死,昨晚又招惹我做什么?”
叶翔这才恍惚明白云飞飞的意思,他抬手抚住云飞飞的头,沿着她的长发滑下,目光渐渐澹然。他温柔道:“你放心,当日我错过一次,便是喝再多酒,也不至于糊涂到去侵辱你的清白。唯一恨的是,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叶翔,不然,我一定好好守着你,护着你,直到你找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云飞飞听到这话,原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中似有某种绵软如絮的物事被撕扯开来,软软酸酸地疼痛,反觉更加委屈,扯住叶翔的衣裳,低低泣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当年的叶翔呢。你既是我的叶子,就得好好守着我,护着我!”
叶翔又抓到一只酒坛,仰脖一喝,却是空的,一滴俱无,顿时双手无力垂下,黯然苦笑。
这时居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除了他们俩,紫竹楼只哑公哑婆和丁香了。他们误闯了一次,知道正是尴尬时候,又怎会再次敲门?
可现在的敲门声却更加急促,急促中带了某种兴奋,似守侯了许多时候,终于等到了久违已久的情人一般,惊讶而欢喜。
投在窗棂上的人影,一个正在敲门,他身材略矮,微微驼着,正是哑公。
另一人却极苗条,苗条得简直过于纤瘦了。而她的声音,亦在清越中带了种纤细的温柔:“三弟,是我。还不开门么?”
叶翔如受雷击,整个人跳了起来,冲到门前,却扶住门框,顿住,战栗。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后(一)
“清……清容?”许久,叶翔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带了不可思议的震撼。
门外沉默片刻,又是极温柔的低叹:“三弟,是我。你……好么?”
叶翔的背紧紧抵住墙,身躯僵直,如给冻住了一般,他的眸光却在瞬间如朝阳般闪亮激动,幻出近乎怪异的奇特华彩。
片刻之后,他忽然跳了起来,惊惶地将四处的酒瓮碎片连同污了的锦被一齐往床下塞去。
“飞飞,飞飞,快帮我清理一下!”叶翔一边收拾,一边压低了嗓子慌乱无措地央告,“我,我总不能让她见到我狼狈至斯!”
云飞飞狐疑地瞧着窗外的人影儿,怎么也想不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叶翔这等忌惮,忌惮到狼狈至斯,也不敢说一句不见。
但她还是帮助叶翔匆忙收拾着屋子,并提醒道:“叶子,你该先穿上衣服吧?”
叶翔恍然大悟,低低道了声:“拜托,帮我清理一下!”自己果然立起身来匆匆披起衣裳,扣上衣带,指骨却不听指唤地颤抖着。
这时外面那女子又道:“三弟,不方便么?我且到外面等你好了。”
“没有!”叶翔迅捷地答着,一把拉开了门,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女子,胸前起伏不定。
这女子明明一身男装,风尘仆仆,漆黑的眸子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无力,可云飞飞一眼瞧去,心下大大吃了一惊。天下竟有这等绝色的女子么?
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仅那么安静地立于眼前,便可叫人心疼地揪痛起来。
此时叶翔投在这女子身上的眸光,晶莹跳动着的,分明便是那深深的心疼和怜惜,叫云飞飞看得一阵无来由的酸涩。那女子却似看不到叶翔对她的惜痛,眸光如黑宝石般的流光在云飞飞脸上轻轻滑过,然后默默凝视住叶翔,叹息道:“三弟,你怎生,还这般的瘦?”
叶翔努力咧开嘴,似想还以一个微笑,但终于不能做到,反而似给哽住了,低了头去,半响才道:“清容,你怎会来了?”
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似数九寒冬的白梅,在枝头轻轻一颤,婉转开出重层叠瓣的花朵来。
“不亲眼见你一眼,我终是,不能放心的。”又是幽幽的一声轻叹,那女子道:“虽然瘦些,总算,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我就放心了。”
她伸出手,光洁如玉的手指挽住云飞飞的手,温柔握住,道:“姑娘,我叫李清容,叶翔的好朋友。”
李清容?这名字,恍惚在哪里听过,难道是京城十分有名的人物?于云飞飞,叶翔的过去,全然成谜。那似乎是一个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世界,遥远得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可现在,她显然已经和叶翔联系在一起。皇帝要捉的,是他们两个;叶翔的兄弟,把她当成了他的红颜知己;而现在,这叫李清容的女子,看他们在如此美好的清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显然也想到别处去了。
而叶翔居然没有否认。他定定神,再次抬头道:“清容,你只管放心吧。我……很好。飞飞也很好。”
李清容恬然微笑,袖子抖了抖,手中已多了支蝴蝶双飞嵌宝金钗,轻轻簪于云飞飞发际,似很欣慰道:“这只钗,总算找着主人了。”
叶翔默默望着那蝉翼般轻巧精致的蝶翅,在云飞飞乌黑如云堆的灵蛇鬟旁轻颤,面颊上笑容迷离,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欢喜。
不知为何,云飞飞那般跳脱的性子,此刻竟也那般安静地由着李清容把自己当成了叶翔的爱人,丝毫不加辩驳,也不知是为了强掩慌乱的叶翔,还是为那忧郁高贵的李清容。
一时簪定,李清容仔细将云飞飞端详片刻,微笑道:“妹妹生得果然美丽,正与这钗子相得益彰,更与叶翔弟弟天生一对,宛如璧人。”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后(二)
云飞飞不觉郝然,道:“姐姐谬赞了。像姐姐这样的人物,才是人间的绝色啊。若换上女装,只怕连皇后娘娘,也是比不上姐姐的风韵呢。”
李清容宝石般的黑眸蓦地睁大,有些玩味似的在二人身上一扫,而叶翔显然尴尬不安起来。
云飞飞再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正不明所以时,叶翔轻咳一声,微笑道:“飞飞,清容,她……正是当今的北周皇后。”
“啊!”云飞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皇宫中那高贵无畴的皇后娘娘,怎会孤身一人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惊得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而李清容只微笑道:“出了皇宫,没有所谓的皇后。叶翔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妹妹。”
她低了头,将叶翔腰间匆忙系就的凌乱结子解开,重新系了一朵如梅花般俏逸的结子,才又笑道:“妹妹,我是这次是私自出宫的,并不能多呆。且将三弟借我一会儿,静静地说些话儿吧。”
云飞飞有些傻傻地应了一声,李清容才回头冲叶翔一笑,道:“走吧。”
叶翔也不答言,垂了头,安静地跟随在李清容身后。
那种澄澈到心底的安静,竟是云飞飞从不曾见到过的。这个男子,已经习惯了用笑容掩饰人后的悲伤,用波澜不惊来掩饰心底的暗涛汹涌。但这么久以来,云飞飞似已经习惯了从他潇洒的表象,去玩味那深层的不可捉摸的悲哀。
可这一刻,他居然只剩了安静。安静的背后,还是安静。
“叶子!叶子!”明知带走叶子的是皇后,云飞飞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惴惴,生怕失去一样的惴惴。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为叶子而患得患失?再怎么了不得,他也不过是云飞飞拣来的叶子罢了。
可便是一片破叶子,也比秦枫强罢?
当心头突然冷到极致时,伸过来的手,即便如叶子般冰凉,也是可以温暖人心的罢?
云飞飞推开窗户。
窗外天空碧蓝,很少的几缕流云,丝丝飘散,流淌向远方。紫竹林紫涛翻滚,浮沉不定,没有绿竹的滴翠诱人,却另有一番浩翰大气,波澜壮阔。
李清容和叶翔二人,缓缓向竹林中步去。虽然两个身影,相距不过几步,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看来,居然同样的那么寂寥,那么落寞,那么忧伤,犹如两只受伤落伍的孤单鸿雁。
叶翔,从地位尊贵的开天盟盟主叶三公子,沦为了受尽践踏的酒鬼,自是有千种委屈万般伤痛;但皇后呢?传说中,皇宫虽是混乱,独她荣宠依旧,甚至今年连她娘家的小侄儿都受封了侯爵,为何她的眼底,还是数不尽的寂寞如伤?
云飞飞叹口气,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生一对千里眼,顺风耳,便可以看看这两个不寻常的人物,正在做什么,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阑珊春意里的日光更加明媚得耀眼了。
叶翔耷拉着袖子,慢慢从林中步出。不知是不是禁不住那午时阳光的灼晒,走了片刻,他用手掌搭在额上挡了挡阳光,定了定神,才用双手按在面颊在揉搓着。忽一眼看到云飞飞正在窗户远远望着自己,似吃了一惊,冲她挥了挥手,才挺直腰杆,加快了步伐。
回到楼中,哑婆早已备了饭菜,笑嘻嘻迎了缓缓下楼来的云飞飞,又小心翼翼扶了叶翔坐下。
丁香站在一旁,有心想取笑两句,忽见二人神色都有些异样,总算乖觉地住了口。
眼见叶翔喝了两口清粥,轻轻吐一口气,闭了闭那倦乏得黯然无光的眼,道:“哑婆,帮我备些热水吧,我想洗个澡。”
哑婆领命而去,叶翔搁了筷,慢慢将头低了下去,埋在搁在桌上的胳膊下,微微地叹着气,却有些像是痛苦的呻吟。
飞飞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想去安慰两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那密密层层的竹林深处,皇后和他,说了什么?他们和司马澄,又是怎样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突然之间,心头多了几分萧索和难过。在云飞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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